也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二當家死了, 快來人啊，殺了他們！”

數百個山匪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 將兩人團團包圍住，趙泠伏在謝明儀的背上，兩手抓住他的領, 心里暗暗想著，如果謝明儀能把從這里帶出去，就愿意忘掉此前種種，放過他, 也放過自己。

“娘子, 你別怕，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謝明儀眸漸冷，可神卻是前所未有的沉靜, 一刀自他的左側劈了過來, 他手疾眼快, 一把攥住對方的手腕，使勁一折。

只聽一聲慘，骨頭渣伴隨著沫飛濺，趙泠嚇得趕把臉埋在他的后背，本不敢多看。

謝明儀一手扶住趙泠的, 腳尖一勾, 即將掉落在地的大刀就飛了起來，他背著人，輕輕一躍, 接住大刀后，朝前一砍。

“鏘鏘鏘”的兵刃相接聲不絕于耳，他力氣極大，一刀將對方十幾個人擊退，眾人見他厲害至此，紛紛往后退了幾步。

大當家怒道：“都給我上！殺了他重重有賞，誰再敢退，我就殺了誰！”

場上一團，謝明儀每往前走一步，邊就倒下幾尸，他重傷未愈，上又添了新傷，一紅烈烈如焚，仿佛地獄里怒放的紅蓮。

上既有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趙泠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不絕于耳的廝殺聲，兵卷刃的聲音，讓人骨悚然。既恨極了謝明儀，如果不是他，自己本不會經歷這些苦難。

可又不得不承認，此刻，又離不開謝明儀。

雙手抱他的脖頸，能覺到下的人呼吸越來越沉重，每一次抬起手來，必然能聽見凄厲的慘聲。

忽然，一聲悶哼傳了上來，趙泠一愣，忙問：“怎麼了？你是不是傷了？”

“沒有，你別怕，我沒事。”謝明儀左膝一，險些跪了下來，他垂眸一瞥，見大上被人砍了一刀，深可見骨，他一側，提刀將人砍死，低聲道：“你不要看，免得臟了眼睛。”

趙泠牙齒咯咯打，空氣中的腥味直迎面撲了過來，滾燙的鮮噴在的發間，額上，睫輕輕一，一大滴眼淚掛在上面，將落未落。

謝明儀將穩穩地背著，似乎后長了眼睛，輕聲安道：“娘子，別哭，沒關系的，我又不疼，只要你沒事就行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回家，一定。”

他字字句句極清晰的傳趙泠的耳朵里，尸山，流河，謝明儀每往前邁一步，腳下便拖著一條印，他殺紅了眼睛，鐵打造而的大刀，也生生地被他砍卷刃了。

謝明儀一把將破爛不堪的刀丟出去，劈手又奪過來一柄，仿佛剛從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鬼，腳下踏的全是人命。

山匪們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其余的也不敢再輕易上前，大當家面沉，攥著雙刀死死瞪著謝明儀，忽然喝道：“來人啊，去拿絆馬繩過來！這小子的弱點就是他上的人！先抓了這的，想殺他簡直易如反掌！”

謝明儀眸一寒，卻見山匪手里攥著絆馬繩，從四面八方拋了過來，其中有一條勾到他的腳踝，使勁一扯，他吃不住力，左膝重重地跪在地上。

趙泠便從他懷里翻滾下來，他慌忙抬手，將人接在懷里。

“快！先抓那的，快！”

耳邊刺耳的聲音響徹云霄，謝明儀一刀將繩索砍斷，手一拽，將三四個山匪擊退，一個轉，便將趙泠護在懷里。

謝明儀著氣，很明顯這種車戰實在太消耗力，他到底只是|凡胎，本不能護住趙泠的同時，還同這麼多山匪打斗。更何況他傷不輕，再打下去，只怕是……

“我寧死也不肯辱！”趙泠抓住他的襟，滿臉堅定，著眼前烏泱泱的人群，眸中流出幾分絕。

“說什麼傻話？我就是碎骨，也要護你周全。”

謝明儀低頭，親了親的額頭，再抬起臉時，一雙眸子已經赤紅一片，一震刀，發出嗡嗡嗡的聲音，淋漓的鮮，順著刀尖滴落下來。

“誰敢我的人一毫，我定然將他全家老小碎尸萬段！”

山匪們不約而同地后退一步，也不知是畏懼他的武功，還是害怕他這種神，一時間當真沒人敢再上前一步。

“大家別害怕！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怕他一個人？誰砍下他的頭顱，我就讓他當咱們寨的三當家！”

此話一出，不人都蠢蠢起來，大多數人都覺得謝明儀已經窮途末路了，不過是在虛張聲勢，于是紛紛沖了上來。

十幾柄刀一齊砍了過來，謝明儀將趙泠往后輕輕一推，提刀就擋，只聽“鏘”的一聲，刀應聲斷兩截，他飛起一腳將眾人擊退，整個人順勢倒飛出去，跌在地上吐了口。

“阿儀！”趙泠飛快地撲了上去，試圖將人扶起來，“你怎麼樣了？阿儀，你不要嚇我，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謝明儀吐了口，臉以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無比，他抬袖了邊的，微微笑道：“你別怕，我沒事的，我說過，我要帶你回家，就絕對不會食言。”

說完，他便扶著斷刀，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若他并非此重傷，也許還能帶著趙泠殺出重圍。可現如今，他幾次三番地重傷，子骨本沒有好好調養過。

這一次，怕是有家難回了。

趙泠沉痛地合著眸子，從地上撿起一柄長劍，抵在了自己的脖頸上。今日若是被人抓住，以的姿，定然辱，乃堂堂元嘉郡主，可以站著死，不可跪著活。

“娘子！不要！把劍放下！”謝明儀神大變，慌忙阻攔。

“站住！你不要過來！”

趙泠慘淡地笑了一下，深深凝視著謝明儀的眉眼，腦中走馬觀花，突然想到了很多東西，眼眶一，險些落下淚來，“阿儀，我此前說過，如果我們能活著離開這里，我就忘記以前的一切，同你從頭開始。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你我終究有緣無分。我自出尊貴，爹娘膝下唯有我一個孩子，萬千寵集我一，我肩上背負著責任，所以我不能執迷于兒長。”

頓了頓，又笑了一聲，“我寧死也不能辱！”

說著，眼睛一閉，作勢要自刎，誰曾想，謝明儀一把攥住劍，手心便絞得鮮淋漓，他赤紅著眼睛，低聲道：“我不準你死！你要是敢死，我就讓天下所有人給你陪葬！”

趙泠一愣，在他上又看見了謝明儀的影子，一樣的自負瘋狂，偏執且任。似乎天底下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不過是沙粒芥子，他毫不在意，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須臾，搖頭道：“天下的老百姓有什麼錯呢，你殺了他們給我陪葬，其實是讓我不得好死。”

下一瞬，一支長劍著謝明儀的耳邊飛掠而來，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快跑啊，府的人來了，大家快跑！”

原本烏泱泱的場上，瞬間飛狗跳起來，所有山匪爭先恐后地逃竄，遠遠就見一群士兵沖破寨門沖了進來，圍在人群中央，有一白年最是惹眼。

趙泠忽然推了謝明儀一把，大聲道：“府的人來了，你走啊，快走！”

謝明儀都不，似乎也覺得自己在劫難逃了。他將長劍丟在地上，一手勾著的后頸，將人一把撈懷里，低頭吻了上去。

這一刻，似乎所有的恩怨仇，是非黑白，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他活著，也活著。

兩個人的心臟連跳地頻率都保持一致，周圍的一切聲音，似乎都不存在了。

在謝明儀心里，天下頭等大事，就是要認真虔誠地去吻喜歡的姑娘。

趙泠眼角的那滴眼淚，終于順著面頰落了下來，啪嗒一聲砸在了塵埃里。

回京的路上，蕭子安一直守在的邊，不眠不休地照顧，隨行的大夫是從鎮上現抓來的，醫實在有限。

蕭子安命人將謝明儀關了起來，用鎖鏈穿了琵琶骨，這才將他的武功封住。其實完全不必要，謝明儀傷勢嚴重，一直蜷在車里，都不一下。

若不是還有口氣在，就跟死人沒什麼兩樣。

皇帝的意思是，要活捉他，留口氣回京三司會審就行了。也沒說不能嚴刑拷打，封他武功。

待趙泠再度清醒時，正躺在馬車里，上蓋著一層的毯子，就連下都鋪著厚厚幾層，蕭子安一見醒了，趕將扶坐起來，倒了杯溫水遞了過去。

他輕聲道：“阿泠，快喝口水潤潤嗓子，你哪里不舒服，哪里疼，你快告訴我。”

趙泠腦子里懵懵的，好半天才想起之前發生過什麼，沉默著喝了水，聞言，搖頭道：“我沒事。”

“沒事就好，自你墜崖后，我日夜不得安眠，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不會這麼輕易死了。”蕭子安將茶杯放回桌面上，攥著趙泠的雙手，往自己面頰一。

很快，這雙手就漉漉的，有溫熱的滴落下來，蕭子安哽咽道：“阿泠，我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你了，謝謝你還活著，真的謝謝你。”

趙泠神木然，好半天才問道：“謝明儀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蕭子安神落寞起來，似乎極傷心，極難過，他將趙泠的手放回毯子底下，輕聲道：“大夫說你子弱，你再休息一會兒，等天黑了，我讓人停下，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我問你，謝明儀哪里去了？”趙泠蹙眉，抬眸他，“表哥，你到底把他怎麼樣了？”

蕭子安道：“阿泠，有些事即使我不說，以你的聰明才智，也能猜出個大概。謝明儀派人刺殺父皇，還試圖嫁禍于我，論罪該誅九族！現在太子忙不迭地同他劃清界限，就連沈小公爺都不敢手，難不你要為他求？”

他按著趙泠的肩膀，沉聲道：“泠泠，你不能犯傻，謝明儀罪大惡極，這次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若不是他，你此番怎會遭逢大難？”

“他罪大惡極，可你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趙泠語氣平靜，將他的手推開，“一直以來，我都這麼相信你，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我。表哥，如果你能將我同謝明儀此前的過往，如實相告。以我的脾氣，即便有再多的不舍，我也會一刀斷個干干凈凈。可你卻選擇了一種，我最不能原諒的方式。”

“你……你全部都想起來了？”蕭子安大吃一驚，很快，他又鎮定下來，忙道：“泠泠，你聽我跟你解釋，當年謝家驟然出事，滿京城鬧得腥風雨。謝明儀連夜趕回京城，就是死路一條！你當初追他而去，差點連命都沒了！”

他抓著趙泠的手臂，面痛，“你知道我當時見到你那個樣子，我的心有多疼嗎？你好不容易才把他忘了，我何必要舊事重提，惹你再度傷？你和他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泠泠，表哥全部都是為了你好！”

“可我不覺得你是為了我好！”趙泠轉臉看他，一字一頓道：“你不過就是想得到我，何必要扯著為我好的幌子。我寧愿死了，也不要被人蒙在鼓里，像個傻子一樣，稀里糊涂地過一輩子！”

“你怎知我一定會為了他半死不活？我可是長公主的兒，堂堂一國郡主！我怎會為了一個男人，自貶份，自甘墮落！”

蕭子安苦笑：“即便你不會，可是我怕，我害怕啊，我怕你一輩子都忘不了他了！泠泠，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不能沒有你，泠泠。”

他手圈住趙泠，下抵在的頭頂，深嗅著上好聞的味道，“泠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騙你，表哥是有苦衷的，泠泠，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一定會做得比當年的謝明儀更好！”

“可我不你。”趙泠神木然，淡淡道：“我從始至終，對你只有激，并無半分男之，更何況，你與陸姑娘很快就要婚了。我既不愿破壞別人的姻緣，也不愿意同別人共自己的夫君，你我有緣無分，何必苦苦糾纏。”

“你就是忘不了他！何苦再拿陸景和出來當借口！”蕭子安聲音陡然大了起來，手一指車外，“你就是忘不了謝明儀，是不是？無論他對你如何折|辱，你就是忘不了他！我一生從未做過幾件壞事，就唯獨這麼幾件錯事，就像墨跡一樣，粘在我上，你就覺得我臟了，我哪里都錯了，是不是？”

“而他謝明儀，滿手鮮，是不是他穿了黑服，上墨跡再多，你也看不見？但凡他哪天心來，做了一件對的事，你就立馬對他改觀了，是不是這樣？”

蕭子安眼睛通紅，抓住趙泠的手臂，幾乎要落下淚來：“泠泠，你的心到底是不是石頭做的？為何我無論怎麼捂，都捂不熱？你當年同趙氏兄妹千里迢迢，是去尋我的，不是尋他謝明儀的！”

趙泠一把掙開他的手臂：“你放開我！”

“我不放！我憑什麼要放？明明你最先對我了，憑什麼讓謝狗占了去？這不公平！”蕭子安忽然抱了，語氣急促，“泠泠，只要你肯點頭，我立馬去告訴父皇，我不娶陸景和，我娶你，九王妃的位置，永遠都是你的！只要你開個金口，我立馬十里紅妝迎你過門，泠泠！”

“我說過的，我此生絕不二嫁。我不嫁你，我也不嫁謝明儀。”趙泠合了合眸子，“我真的很累了，長輩們的恩怨像座大山，得我們都快不過氣來了。表哥，我又做錯了什麼呢？阿瑤又做錯了什麼？謝明儀的母親是寧國公府的義，真要誅謝明儀九族，連我也不能幸免。”

“表哥，謝明儀也是你的兄弟啊，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我，兄弟手足自相殘殺，讓所有人都跟著看笑話，你們的份面，通通都不要了？”

“在我眼里，份面地位全部都不如一個你，我什麼都不求，什麼也不要，我只想同你在一起！”蕭子安低聲道。

“可我要，”趙泠搖頭，“我不會為了你，放棄份面，還有我郡主的封號，所以，我不你。”

“那你可愿為了謝明儀如此？”

趙泠慘淡地笑了一聲：“我先是一國郡主，后是當年的趙知臣。”

“話已至此，泠泠，我也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謝明儀這回必死無疑，沒人救得了他！”蕭子安苦笑一聲，濃郁的睫輕，仿佛秋日里狂風卷飛的黃葉，連五都綽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