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個極重的人,謝明儀淪落至此,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趙泠緩緩嘆了口氣,面上無悲無喜,許久,才輕輕問道:“那你能告訴我,謝明儀到底輸在了哪里麼?”
記得清清楚楚,此前謝明儀曾經質問過,是不是出賣的。但這些日子以來,苦思冥想,終不得解,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蕭子安道:“說來話長,但若總結一句,只有兩字,服。”
“服?什麼服?誰的服?”趙泠微微一愣,很快,神一變,抿道:“我給你的那件服?”
“正是,”蕭子安點了點頭,聲音又輕又淡,仿佛在討論一件極小的事,可眼底卻暗藏著濃濃的殺意,“我不知你是如何尋來了謝明儀的服,所幸,父皇到底是信任我的,僅僅靠著一件服,足夠我打贏這場翻仗了。”
頓了頓,他抬眸凝視著趙泠越發蒼白的臉,“泠泠,多虧了你,若不是你的幫忙,我定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趙泠只覺得一瞬間五雷轟頂,怎麼也想不到,真的是自己害得謝明儀功虧一簣。可那件服,明明是沈小公爺的,怎麼能是謝明儀的?難不,連沈小公爺也……
若真是如此,那謝明儀豈不是走了他父親的老路,多年前謝家的慘案,難不還要再上演一次?
那……阿瑤怎麼辦?
阿瑤會原諒麼?
阿瑤又做錯了什麼?
趙泠臉蒼白,腦中漸漸浮現出阿瑤的影,本不敢想象,如果阿瑤知道了事的始末,那兩人多年的分,怕是要到此為止了。
“……我一眼便認出那件服的來歷,泠泠,其實你從心底里也是想親眼看著謝明儀死,對不對?”
蕭子安從旁低聲道:“謝明儀此人,心狠手辣,做事無所不用其極,偏執任且狂妄,在朝中樹敵無數。但凡有誰同他作對,下場絕不會好。他玩弄權貴多年,父皇一直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依我所見,一是對他母親多有愧疚,二是抓不住謝明儀的把柄,如今證據確鑿,由不得他抵賴了。”
原本在謝明儀的謀劃里,所有人都是棋子,他千方百計地將蕭子安引來圍場,就是打算將他徹底拿下。可偏偏蕭子安躲在了趙泠的帳子里,生生地讓謝明儀改了計劃。
也許因此還得罪了太子,以至于他現如今驟然獲罪,太子連半句求都沒有。
趙泠當初只是想救蕭子安一命,遂從沈小公爺手里騙了件裳,差錯居然促了謝明儀的罪證。
就連謝明儀自己也想不到罷,到了最后居然輸在了趙泠手上。
趙泠只覺得渾發冷,驚見自己的雙手不再白皙,上面滿是鮮,腦袋脹痛,耳邊蕭子安的聲音仿佛催命符一般,一下一下往太鑿去。
“啊!!!你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忽然兩手抱頭,了很小一團,里雜無章地念著,“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好,我不說了,泠泠,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蕭子安將人抱在懷里,聲音又低又沉,“泠泠不怕,不管出了什麼事,表哥永遠都在你的邊。我會娶你,給你一個尊貴的名分,誰也不能再欺負你,誰也不能說你半句不好,泠泠,我會給你幸福的,你相信我!”
趙泠渾渾噩噩,覺自己漂浮在云端,子一時重,一時輕,手里總覺得差點什麼,一直虛虛地攥著。
蕭子安陪在的邊照顧,大夫說,郡主連日來了驚嚇,氣兩虧,不能再任何刺激了。他聽了,沉默良久,吩咐手底下的人將閉了,不可再提謝明儀半句,甚至將關謝明儀的馬車,排在了隊尾。
他就是要讓趙泠再也見不到謝明儀。
一直到了傍晚,蕭子安才吩咐手下停車整頓,包了一整間客棧。一路舟車勞頓,莫說是弱子,就連年男子也不了。
蕭子安命人準備了一間上房,用毯子將趙泠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隨后打橫將人抱下馬車。大步流星地往客棧里走。
這里地勢偏僻,道上人煙稀,好不容易才遇見客棧,里面吃食甚,口味也不盡如人意。
蕭子安命人送了些吃食過來,就將房門關好,回眼見趙泠側躺在床上,一頭長發順地鋪在肩上,仿佛極好的黑緞子,讓人忍不住纏繞在手指尖把玩。
他深深呼了口氣,臉上泛起笑容,上前幾步道:“泠泠,你起來吃點東西罷。”
趙泠置若罔聞,也不,著墻面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蕭子安見狀,手將扶坐起來,吹溫了飯菜,往邊送,“來,表哥喂你吃,這里的飯菜甚難口,我已經讓人重做了幾回了。你多吃一點,別出病了。”
趙泠將他的手推開,淡淡道:“我自己有手有腳,我會吃飯,不用你喂。”
“泠泠,我知道你是怨我騙了你,但我也是有苦衷的。”蕭子安將碗放下,嘆氣道:“如果說,現在鋃鐺獄的人是我,你也會為了我如此失魂落魄麼?”
趙泠道:“你不僅騙了我,你還利用了我。”
攥了攥拳頭,抬眸他:“你利用了我,而且是徹徹底底利用了我。我曾經那麼相信你,殫竭慮地為你想退路,可你卻在最要關頭利用了我。”
“這不利用,阿泠,我從未想過傷害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自保。”蕭子安也著,“難道我自保也有錯麼?你覺得謝明儀是那種,我不害他,他就不會來害我的人嗎?”
趙泠道:“所以,我那麼努力地同你們劃清界限,那麼努力地維護長公主府的聲譽,到頭來,我還是為了一枚怨恨的棋子。”
神木然,也說不清是憤怒更多,還是凄涼更多。
“我趙元嘉何德何能,居然能讓你們兩個人,為了我自相殘殺,兄弟相殘。”趙泠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累了,真的累了,放過我吧。”
“可是,誰又能放過我?”蕭子安眼眶通紅,抬眸著的眉眼,癡癡笑道:“我的心已經在你那了,你要或者不要,我都不會拿回來。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放手。”
他說完這句,緩緩站起來,不知道是線問題,還是角度問題,他似乎瘦了很多,背也不那麼直了。
同印象中溫潤如玉,意氣風發的九王殿下,差別很大。
所有人都沒有錯,可所有人又都錯了。
直至深夜,趙泠才換了暗的裳,系著披風出了房門。蕭子安怕生氣,不敢派人在門口守著,因此,也沒人敢擋的去路。
趙泠一路小心謹慎,避開了所有蕭子安的親信,徑直走到了隊尾,遙遙就見一架木頭牢房,里面蜷著一團影子。
謝明儀上還穿著喜袍,渾上下像是才從水里撈起來,頭發漉漉地粘在臉側,出來的皮極慘白。順著他的肩胛,有一副重鎖將他的琵琶骨封住,鮮還未干。
趙泠使勁捂住,才不至于當場發出聲音,稟退了所有的侍衛,這才緩步行了過去。距離謝明儀僅有半步之遙才停下。
手穿過牢房,將粘在他臉上的頭發捋至耳后,見他雙目閉,連都白。
“阿儀,醒醒,阿儀……”
謝明儀蹙了蹙眉,似乎極痛苦,好半天才緩緩醒來,他眸凌厲至極,可看到趙泠的瞬間,便換了一副溫,他起靠坐著,滿臉迷茫:“娘子,為何要把我鎖在這里,我又惹你生氣了嗎?”
“沒有,你很乖,你做得很好。”趙泠自袖中將藏著帶過來的包子拿了出來,手掰開,還冒著熱氣,“來,你行不便,我喂你吃點東西。”
謝明儀點了點頭,就著趙泠的手把包子吃了,末了,他才了:“娘子,我還要,我好,上好疼,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趙泠鼻尖發酸,取出水囊喂了他幾口,輕聲道:“你聽話,我沒有鑰匙,打不開這鎖,我有空就會過來看你的。”
謝明儀又點了點頭:“好,我什麼都聽娘子的。”他手要趙泠的臉,不料扯痛了傷口,難以抑制地痛呼出聲,“娘子,我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好疼好疼……”
他此前即便再重的傷,也從未在趙泠面前喊過疼,趙泠也一度覺得,他就是天生不知道疼。
可現如今,才明白,世界上哪有銅墻鐵壁的人,只不過是缺了在意的人。
謝明儀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他也有親人,也會傷流,也會喊疼。
“好,我知道你疼,但若是了京城,恐怕你還要多些罪。”趙泠湊近他的耳畔,輕聲囑咐,“阿儀,不管別人給你用什麼刑,你也一定要撐住,不管別人說什麼,你一概不要認,只要你不松口,他們就拿你沒辦法,知道麼?”
謝明儀的眸閃爍,在看不見的地方變得晦難懂,可語氣仍舊迷茫:“為什麼呢?”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保你一命。”趙泠起,輕輕了他的臉,“你還有一個親妹妹,在家等著你呢,你一定不要死,知道麼?你若是敢死,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再理你了。”
謝明儀重重點了點頭,出一口編貝般的牙齒:“好,我不死,我會好好活下去,我說過的,我要娶你。”
趙泠忍不住笑了一聲,終是忍不住落了滴淚,將眼淚干,起要走,袖就被人從后面拽住。回一瞧。
謝明儀伏在地上,一手按著鐵鏈,一手拽著的袖,微昂著臉問:“娘子,我怕我會熬不住,你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送給我?就當個平安符,我日夜戴在邊,就像是你陪著我一樣。”
趙泠微微一愣,深思慮一番,到底將此前繡完的那枚荷包放他的手中,“這個我繡完了,我希你經過此事,往后能像白鶴一般,不染纖塵,翱翔天際,不墜青云之志。”
“原來是只白鶴,我還以為是只鵪鶉。”謝明儀低聲笑著,“我記住了。”
待趙泠回到房間時,蕭子安已經在那等候多時了。
一見回來,忙起迎了上去,“泠泠,大晚上的,你去了哪里?”
趙泠將披風解了下來,隨手掛在屏風上:“這里所有人都是九王的眼線,九王能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蕭子安神微微一頓,很快又道:“你去看謝明儀做甚?他現如今是臣賊子,而是你堂堂郡主,若是傳揚出去,別人該說你對謝明儀余未了了。”
“傳就傳罷,我同謝明儀大難不死,孤男寡在一起共多日,回到京城定然傳得沸沸揚揚。也不在乎多這一條,這一條了。”
趙泠忽然出了手,“鑰匙。”
“什麼鑰匙?”
“你鎖他琵琶骨的鑰匙。”趙泠蹙眉道:“他已經重傷至此,決計不可能逃出生天了,你何必對他此大刑?”
“謝明儀狡猾多端,萬一把鎖鏈打開,他若是半途中跑了,這罪責誰擔?”蕭子安嘆了口氣,眸子里滿無奈,“阿泠,你也知道謝明儀素日為人,若是尋常人倒罷了,我都聽你的,可唯獨他不行。”
“他怎麼不行了?”趙泠抬起臉來,分外不解道:“謝明儀即便再厲害,他也不是銅墻鐵壁,刀槍不,之軀,如何能熬得住這苦刑?”
“你心疼他了?”
“沒有,”趙泠搖了搖頭,否認道:“我只是覺得,他已經淪落至此,何必再落井下石,仗勢欺他。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九王,謝明儀的罪行一日未定,他始終都是當朝首輔大人,你和他同朝為,怎可對他私刑。”
蕭子安卻道:“如此看來,你就是心疼他了。可是泠泠,你要知道,即便我不對他手,待回到京城,必然要將他提去刑部,之后三司會審,即便是鐵打的骨頭,也不住。謝明儀必定一死,沒別的退路了。他若是不幸死在了回京的半途中,也不算最差的結果。”
趙泠原本就不打算讓謝明儀死,聽到此話,心尖一涼,同室戈令不喜,骨相殘讓作嘔。時到今日,能做的,僅僅是救阿儀一命。
阿儀是阿儀,謝明儀是謝明儀。
可以對謝明儀的生死坐視不理,但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阿儀去死。
許久之后,才重復道:“我只要鑰匙,一句話,給還是不給。”
蕭子安深深凝視著的面容,最終還是沉沉嘆了口氣,敗下陣來,輕聲道:“我在你面前,永遠都是個輸字。這樣罷,稍后我讓下面的人去幫他開鎖,你眼里見不得,就不要去跟前看了。”
如此,趙泠這才將手收了回來,道了句謝,之后便是逐客令。
蕭子安苦笑道:“以前我分外討厭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之徒,現如今才知,我只是沒遇見自己喜歡的人罷了。”
說完,他緩步踏出房門,一青,背影極清瘦,顯得腰細長,輕緩帶,走間腰上的青玉環輕輕搖曳,說不出來的飄逸俊。
蕭子安果真言出必踐,當真讓人替謝明儀將鎖鏈卸下,趙泠怕他熬不到回京,特意找了個大夫過去給他理傷口。
謝明儀的命,果真是,若是旁人像他這樣,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可偏偏他能下來。
回京前,趙泠最后一次去探他時,他甚至能坐起來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濃漆黑的睫薄如蟬翼,輕輕一,就仿佛炎炎夏日中,蜻蜓點水的那一抹影。
去了枷鎖,他明明可以挾持,然后逃出去的。趙泠不僅一次給了他這種機會,可他像是個傻子,一頭往南墻上撞。
時至初秋,九王蕭子安將元嘉郡主平安帶回,生擒謝明儀,將之打大牢,聽候發落。
趙泠再次見到阿瑤時,是在寧國公府。
那日兵荒馬,謝明儀將阿瑤從刺客劍下救起,為了去追趙泠,直接將阿瑤推至了沈非離懷里。
也不知是誰走的風聲,現在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阿瑤是謝明儀的親妹妹。
原本刑部派人要將阿瑤抓去關押,人都堵在寧國公府了,是被沈小公爺趕走,按他的話就是,阿瑤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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