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
陳頤安說起許家姑爺,對他言語行止也是頗為贊賞,許家家風極清正,或許也是因著家業龐大,資產極多,像商人已經多過像做的,商家那種不納妾的風氣也都全盤接了。
許家家規,三十無子才許納妾,且從來沒有通房丫鬟這種說法,須得延續子嗣了,便去聘那家世清白的良家子為妾,正兒八經擺酒請客,一切都十分正派。
這樣的家規,許家媳婦最為好做,連著兩代的各房長子都娶了高門小姐,陳頤寬的大堂嫂就出自郡王府,許家姻親有權有勢,對許家也是極大的助益。
而雖說這樣的家規導致許家姑娘難嫁,有些人家而卻步,不過姑娘嫁妝厚,也并不指用姑娘的親事替家族牟利,倒也還是順當。
這樣的家風之下,家中許多勾心斗角,從小兒長的環境就好,父慈子孝,兄弟姐妹都很友,許家姑爺雖因大排行稱為三,但實際為二房長子,知道護弟妹,娶了媳婦后,也自然而然護妻子。
而且許家姑爺人也聰明能干,雖讀書不行,科舉無,卻早早的接管了家里不產業生意,也是蒸蒸日上,這一回陪妻子歸寧,言談間與陳頤安說起來,話里話外都在打聽開海的事。
這種朝廷大事,鄭明珠一向是不過問的,不過此時陳頤安說起來,也頗有興趣,當初開海之事是文閣老一力推的,文閣老因貴妃宣靜虛真人進宮謀害太子妃一事倒臺,賜回家休養,海之事就擱置了下來。
鄭明珠道:“照你這樣說,還是要開海?”
陳頤安點頭道:“這是遲早的事,我朝鼎盛,萬國來朝,對外貿易本就有極大利益,端看開放邊境貿易以來,短短三年,我朝賦稅就增了一有余,如此驚人,海利益自然更大。不過須得謹慎。”
邊境貿易到底接面較小,海一開,那就真是與萬國易了,自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點鄭明珠自能理解,而商家希開海的想法就更能理解了。
鄭明珠道:“這是你們爺們的事,我也不懂,不過我知道浙閩有不商家實際是在與海上有生意來往的,朝廷若是策劃此事,多聽聽他們的意見想法也是應該的。”
話語一頓,突然想起剛才看到的禮單,里頭似乎有頗多海外進來的東西,自鳴鐘,金納霜之類,便道:“說起來,天津也近海,或許大姑爺也頗知其中門道。大爺問一問,說不定有些助益呢?”
說著起把禮單拿出來給陳頤安看,指了里頭那些外頭進來的東西,鄭明珠暗中數了數,約有五分之一不是中原制品。
鄭明珠便笑道:“這里頭這樣多外頭來的東西,我看大姑爺已經涉獵了罷,得了實惠,才這樣上心,看大姑爺這樣明能干,心中想必是有數的,若是要開海,問問這樣做過的人,豈不便宜?又是自家人,越發好些。”
陳頤安笑道:“怪道這小子這樣問了又問,原來是嘗到了甜頭,也罷,這事我本就想持起來,太子爺也說這是富國富民之道。過兩日我再問問他,若是能說出一二道理來,便帶他去見太子爺,也算是給他一個進之階吧。”
許家姑爺沒有功名,但若是得了太子青眼,能在籌辦海之事中出力,今后得個也不難。鄭明珠笑道:“想來大姑爺并沒有想這樣多,只是既然有這樣的機會,大爺能提攜一二,也看他的造化罷了,若是得了太子青眼,今后前程自然就更好了,大姑自也歡喜。”
鄭明珠是真心歡喜,陳頤安笑一笑,拉住的手:“也難得你總一心替們想著,說起來,也虧得你在家里孝敬爹爹和母親,疼弟弟妹妹們,替我擔了多煩難事去,不然我也不能這樣輕省。”
陳頤安這話倒說的鄭明珠不好意思起來,嗔道:“怎麼說這樣話來,難道不是我的爹爹和母親?不是我的弟弟妹妹麼?這原也是我的本分,你是在外頭做大事的,我能做什麼,不過就是家里好些,你煩心就是了。”
就如同陳頤安認為,保護妻兒、對他們好是自己的責任一樣,鄭明珠也認為,孝敬公婆,護兄弟妹妹們也是這個長媳的責任。
陳頤安要為這個侯府掙前程,自己要他為家里的事心才是正理。
陳頤安把摟進懷里,的抱著。
屋里一派靜謐而溫的氣氛。
只是這樣的氣氛維持不了多久,隨即,炕上的小胖子就‘啊啊’的抗議起來,爹娘只管凝視,完全無視了在炕上爬來爬去玩兒一個大柚子的寶哥兒,到冷落的寶哥兒不滿的抱著柚子了起來。
陳頤安和鄭明珠相視一笑,陳頤安放開鄭明珠,過去抱起寶哥兒,在那小胖臉上狠狠親一口,對鄭明珠道:“他還吃醋呢!肯定是隨你,還是趕給他生個弟弟,陪他玩吧。”
鄭明珠笑道:“那你還不趕給他改名招弟?”
兩人一齊笑起來,寶哥兒不明所以,只是跟著傻笑。
外頭一陣喧鬧,有丫鬟追在后面喊:“五小姐,五小姐你慢一點,看絆著了。”
陳頤敏一頭撞進來,元氣十足的喊:“嫂嫂,看我做出焦糖布丁了!”
顯然看不出屋里的又溫馨又曖昧的氣氛,小胖手拿著一個杯子,倒是見到陳頤安,不由的就后退了一步,把手背在后,規規矩矩的了聲:“大哥好。”
鄭明珠不解,也不知為什麼妹妹們都怕陳頤安。
寶哥兒探手給陳頤敏打招呼,陳頤敏總來看他,給他吃一點東西,他自然認得。
陳頤安就把寶哥兒遞給鄭明珠:“我外頭還有事,先出去了。你招呼五妹妹。”
鄭明珠忙道:“別忙,還有一件事。”
把寶哥兒放到炕上去,拍拍陳頤敏的頭:“你先陪哥兒玩,回頭我再看你的新玩意,好不好?”
陳頤敏很懂事的爬到炕上去陪寶哥兒,把小杯子放到一邊:“嗯,嫂嫂忙,不用管我。”
鄭明珠就把陳頤安到外頭來,把先前陳夫人說的陳頤嫻的事說了:“你在外頭尋可靠人打聽打聽這幾個哥兒的秉,我回頭也在各府里問一問吧。”
這是唯一一個同胞妹子,自與別人不同,陳頤安點頭:“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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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明珠笑道:“你上點心,寧可細致些,這可是妹妹一輩子的大事。”
又替他理一理服袖子之類,才送他出去了。
整個正月,鄭明珠過的又熱鬧又忙碌,收銀子也收的手,各長輩拜年收紅包,各年禮,寶哥兒還真了個小財主了,歲錢收了大把,可惜他都不過是看著金燦燦的抓在手里玩一會兒,最喜歡的還是陳頤敏的投喂。
鄭明珠不許他多吃糖,也不許他多吃別的東西,再三囑咐了陳頤敏,是以陳頤敏只敢給他吃一點點的,好克化的,不過也不妨礙寶哥兒看到就歡喜。
進了二月,各府就在預備下旬的萬壽節了,因是正月之后第一個要的日子,又恰是初春,正是下冬天的大服,穿了春裝的時候,又是各府貴婦齊聚,越發就是爭奇斗艷,互別瞄頭的日子,唐菱月也不知道在哪兒聽說了這個傳統,喜滋滋的進府來,給鄭明珠送料子。
唐菱月捧著一個寶藍金呢的包裹,笑著說:“姐姐見多識廣,只怕也沒見過這樣的料子,我知道姐姐不穿外頭針線上做的服,特地把整匹料子拿進去,姐姐吩咐趕著做了,只怕還趕得上。”
鄭明珠坐了,又丫鬟上茶,連陳頤敏也好奇的歪頭看過來。
唐菱月一向子急,哪里坐得住,連忙打開包裹拿了那料子出來,大紅的緞子,不像是夏季的云羽紗一般輕若無,厚重垂落,只是普一拿出來,澤竟如水般傾瀉,的確非同一般。
唐菱月笑道:“這是織譜里頭著名的銀水鍛,早已失傳多年,前兒因有高手織出了云羽紗,我們費了好大勁延攬到這位高手,的確厲害,閉關了這一個冬,就拿出了這銀水鍛,這緞子用的就與咱們常用的不同,里又添了銀,也不知怎麼固的,才織出了這一匹,又是萬字如意紋,姐姐用這個,誰都比不上。”
鄭明珠對出風頭興趣不大,只不過唐菱月這樣一片心,也不好推辭,便笑道:“多謝妹妹這樣費心,我這就給們做去。”
陳頤敏爬過來,爪子好奇的:“好啊,的,也好看。”
鄭明珠回頭笑道:“橫豎一匹呢,也給你做件子?”
陳頤敏嚴肅的想了想:“算了,我不要,嫂嫂要有多的,給二姐姐做一件好了,也大了,要嫁人了,要在外頭應酬,不能被別人家的姐姐比下去。”
鄭明珠和唐菱月都笑出聲來,鄭明珠的臉:“你懂什麼應酬,還嫁人呢!”
陳頤敏嘟:“哼!”
又轉頭去看寶哥兒,寶哥兒睡的香甜,完全不被們說話打擾。
唐菱月笑道:“這個也不合小姐們穿,回頭我送幾匹新鮮花的云錦來,給小姐們做子罷了。”
唐菱月說的也是,這料子過于獨特,單給哪個小姐做,其他幾個妹妹沒有,都太顯眼了,送些云錦裁春裝倒是好的。
后來鄭明珠還是拿這料子給陳頤敏做了一短襖兒和子,二月底的時候,胖乎乎的陳頤敏頭上用紅繩和紅珊瑚珠子扎著兩個沖天辮,穿著一套紅襖兒,滿院子跑來跑去,簡直就像年畫上蹦下來的一樣。
鄭明珠穿著新子,與莊順公主一起隨陳夫人一起進宮賀圣上萬壽節。
在宮里一切都是有定規的,什麼地方等候,什麼地方磕頭,什麼地方坐起,什麼地方宴飲,都有安排,且品級不同,聚集的地方也不同,只有一點都一樣,都在爭奇斗艷。
因是大喜事,自然人人都是歡喜的,歡聲笑語不斷,鄭明珠毫無疑問了焦點,如今已經幾乎瘦回了懷孕前的樣子,子做了個掐腰的款式,材玲瓏,微一走就有銀流瀉,十分奪目。
已經被好幾位相的夫人姐妹拉著賞鑒過了。
正在玩笑說話,一個宮過來請鄭明珠去東宮:“奴婢奉太子妃娘娘口諭請嘉和縣主過去說話兒,侯夫人和莊順公主已經過去了。”
鄭明珠看一眼,雖是沒見過,但這里這樣多郡主縣主誥命夫人等,都聽見這丫鬟的話了,總不至于有什麼不妥,便起應了,對旁邊扯著不放的寧馨郡主道:“你也聽見了,太子妃宣呢,我總得去請個安吧,你放心啦,回頭我就打發人代出去,說什麼也要給你一匹呀,知道啦,要湖藍云紋的,行啦。”
寧馨郡主這才肯放走。
石榴依然沉默的跟在后。
宮里的路鄭明珠不太,但去東宮的路大致還是知道,見這宮并沒有刻意尋偏僻的小路,總走的大道,一路上也不避人,路上見了高等級的還恭敬問好,說著什麼:太子妃娘娘命奴婢宣嘉和縣主。之類的話,鄭明珠才算放了一點心。
快半年了,一直沒見南安侯夫人的靜,鄭明珠簡直杯弓蛇影起來了。
尤其是在這宮里,可別忘了,靜妃娘娘可在宮里呢。
這宮似乎并沒有發覺鄭明珠的懷疑之心,笑道:“今兒是大喜的日子,宮里規矩略松些兒,縣主到娘娘跟前說說話兒,等著宴飲,倒便宜些。”
鄭明珠不大有心思跟說話,胡答應一句,只注意著周圍的形,偏這宮不斷回頭與說話,鄭明珠倒是把那張圓臉看了。
終于到了東宮門口,鄭明珠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了,這個宮引鄭明珠到了正殿門口,便見東宮黃站在門口等著,見來了便打發走了那個丫鬟,對鄭明珠笑道:“縣主來了,快與奴婢進去吧,侯夫人和公主都在里頭了。”
鄭明珠與是相的,笑著問了好,才與進去,黃笑著解釋道:“娘娘吩咐奴婢辦這個差使,偏侯夫人和公主并縣主都不在一個地兒,奴婢怕娘娘久等了,正好見要去那邊傳一樣東西,便打發了代奴婢請縣主,還請縣主包涵。”
鄭明珠笑著點頭,表示不礙事,心中卻是嘀咕,怪道怎麼打發一個這樣無品級的宮來呢!東宮的規矩鄭明珠是知道的,主子邊服侍、傳話的人都是等級高些的宮,鄭明珠常與東宮打道,多都認得,而跑拿東西灑掃之類又是低級些的宮,鄭明珠就不大認得了。
唉,真是提心吊膽啊,鄭明珠不由的竟盼著這位衛夫人趕出招把,拼個你死我活,早點完了早放心,這樣每回一有在的場合就疑神疑鬼,真是人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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