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箋送宮中,之后伶玉便沒得到回音,不過宮里很快傳出消息,皇上兩日后來明心寺進香。
“娘子,皇上當真要來了!”凝枝歡喜地跑進來傳信,好奇道:“娘子究竟傳了什麼信,皇上這麼快就要出宮?”
伶玉淡然地飲口茶水,面不改。燕霜正推門進來,聽聞這句話,手下意識了下。
即便服侍過多位主子,不得不說最為大膽的還是要數眼前這位小主。以前不是沒服侍過主子沐浴,可昨日盯著一作畫竟讓臉頰生熱,一時失了心神。心底不暗暗幽嘆,主子這般姿,天生就是男人寵的。
“這些話哪是你問得的?快去再給主子溫壺熱水來。”
凝枝一時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對燕霜的反應覺得怪異,但畢竟是主子的事,沒資格多,便作罷了,躬退出了門。
伶玉不覺好笑,“凝枝天生活潑的子,你嚇唬做什麼。”
燕霜規規矩矩倒了盞茶水送到伶玉手邊,“娘子仔細將慣壞了。”
皇上將來明心寺進香的信傳得廣,外人來看皇上乃真龍天子,為保元昭安泰盛世,風調雨順,前去明心寺不為過。但傳后宮人耳中卻變了層意思。
畢竟那位將出宮一月的宸常在,就在明心寺。
是夜皇上并未召醉霞軒掌燈,婉淑儀站在廊檐下,鬢發微挽,只斜了一只玉簪,一張臉未施脂,現出幾分清減的婉。
“夜涼,主子回寢殿歇著吧。”濃懷中抱著披風,輕輕搭到婉淑儀肩上,擋住外面的涼氣。
婉淑儀低斂下眉眼,幾分黯然神傷,“你說皇上為何那般喜歡宸常在?”
宸常在宮出,毫無家世倚靠,寵幸這樣的子于朝政而言本毫無裨益。皇上卻為何待那樣不同,而對自己卻只是為了一時的利用,是有不甘心的。
“我若是此刻去尋皇上,皇上可會見我?”
“主子!”濃驚詫地抬起眼,這時候去求見皇上絕非明智之舉,萬一惹得皇上不喜,得來的榮寵就磨得沒了。如今主子已和皇后暗下撕破臉,再失了圣寵,日后在宮中將會更加如履薄冰。
“我明白你的意思。”婉淑儀低著眼,面上出決然的神,“但不搏一搏,怎能求得個前程!”
夜沒多久,乾坤宮掌著燈,案堆滿了奏折,著明黃龍服的帝王手執墨筆,坐于案后翻閱案上的公文,眉目冷肅,寒氣懾人。
福如海心知皇上批閱奏折是最不耐煩的時候,弓著退到殿外,忙遠離了里面的遷怒。
夜漸深,福如海靠著殿門打了個盹,剛清醒就聽見有人他,“福公公。”
福如海頓時清醒,了眼看清跟前的人,是近日頗為寵的淑儀主子。
既尚且著恩寵,福如海是個人,自是賠笑福了福,“奴才見過淑儀主子。”
婉淑儀抿一笑,“福公公多禮了。”
側眼看了看亮著的正殿,稍低下聲,“皇上可是還未歇息?”
福如海眼皮子一跳,這時候來乾坤宮總不會就是問這句話的,不過后日皇上要去明心寺進香,這兩日要把堆積的公文批閱出來,能不能見別的嬪妃是不好說。
“皇上政務繁忙,不知淑儀主子可是有事?”
婉淑儀低斂下眼,略有為難,“夜已深,皇上有再多政務總要顧及龍。”
福如海不好得罪,圓道:“皇上勤政,奴才們也勸不住。”
婉淑儀故作沒聽懂其中話的意思,擔憂地蹙了蹙眉心,頗為憾,“皇上上回說要聽曲,如今理公務也累了,不知公公可否進去通稟,奏一曲為皇上解乏。”
終于繞到了來意,福如海認命地進去通稟。這些日子皇上盛寵婉淑儀,誰猜的那位的心思,萬一因著他搪塞過去,改日皇上知曉了,吃苦罪的還得是他。
“皇上。”福如海弓著,聲音快低到地里。
李玄翊瞥他一眼,撂了筆,掐了掐眉心,沉聲問道:“何事?”
福如海回:“淑儀主子求見。”
好半晌福如海沒得到回應,他不敢繼續問,只得低著頭等圣上吩咐。
李玄翊指骨叩著案板,回憶這些日子對后宮的態度。皇后足的幾月,他頭一回破了祖宗的規矩,初一十五都不曾去過。對皇后,現下是有幾分惱怒在里。他默許皇后難以讓淑妃有孕,不代表皇后就可以仰仗他的信任為所為。
以前的事他可以不追究,但牽涉到了最近頗和他心意的人,那子樣貌子都合著他脾,又無家世,他就是在后宮中最大的依靠。他是有些希和生一個孩子。當初寵幸淑妃時,后宮怕著淑妃的背景無人敢招惹,如今寵幸另一個子,就因無依無靠,連前朝都開始欺負這人,開始手他的后宮了。
那些人越是這般,他就越是想憐惜那子。故而他才寵幸了皇后親自帶進宮的婉淑儀,不只是為了制衡朝政,更是為了警示皇后,他寵著的人不是誰都能欺負。
皇上沉默得越久,福如海就越發心虛,害怕這句話他傳錯了。
爐中炭火噼啪響了兩回,耳邊才傳來吩咐,“讓進來。”
福如海如蒙大赦,忙不迭退了出去。
“淑儀主子,皇上召您進殿。”
婉淑儀提著的一口氣終于松下來,拂了拂耳邊的碎發,婉一笑,“多謝福公公。”
殿門打開合上,福如海拭了拭額頭,出一把的涼汗。記起這些日子婉淑儀的恩寵,他是越發猜不皇上的心思。
婉淑儀進殿福,素的織錦宮襯得人順溫婉,李玄翊眼眸看過去,緩了些心神。
“妃見朕何事?”
婉淑儀抿低首,鬢邊的發恰到好地垂落在頸邊,愈加顯得佳人清減,“嬪妾新學了兩曲,想彈給皇上解乏。”
李玄翊隨口“嗯”了聲。
婉淑儀自通琴技,又得一副好嗓子,唱起小曲舒緩人,甚是悅耳。
殿中響徹琴音,李玄翊微闔起眼靠到椅背上,他知得一手好箏,卻不想也唱得一副好曲。說到嗓音,那子也是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像只清脆的鸝鳥,連著那事時的泣哽咽都讓他失了以往的穩重自持。
“皇上覺得如何?”
一曲過后,婉淑儀看向上位,眼中期許。
李玄翊啟,“妃琴藝甚好。”
再無過多言語,婉淑儀有些失落。斂起心神,看了眼窗外,“夜已深了,嬪妾服侍皇上歇息吧。”
李玄翊眼神朝看去,應人不諳世事,后宮中能牽制世家的寒門唯有婉淑儀,其實不來這一遭也不會失了寵。
“朕尚有政務理,妃若是累了,可歇在乾坤宮。”
婉淑儀一愣,想過皇上將遣走,也想過皇上會留侍寢,偏偏一者都沒有,皇上留在乾坤宮,卻并不讓承恩。
也沒等多想,帝王已召了宮人,“伺候婉淑儀歇息。”
婉淑儀就這樣留在了乾坤宮寢殿,這是侍寢以來第一回住在乾坤宮寢殿里。皇上不喜在乾坤宮幸人,能睡在這的嬪妃也不過淑妃宸常在寥寥幾人。婉淑儀頗為寵若驚。
著法坐在榻邊,目瞥見床頭一個尋常的檀木匣子,與周圍的金制玉格格不。
殿仆從盡數退了出去,心思一,挑開了上面的木蓋,眼是一堆零零散散的信箋,有些被拆開了,有些尚且完好地封著。
婉淑儀抿了抿,直覺看到這些信會發現什麼,大著膽子拿出放在最上面的,早已拆開的一封,順著折痕打開,看見了里面幾行小字,“嬪妾今夜夢到皇上在倚梅苑寵幸其他的子,那是嬪妾的寢殿,嬪妾只不過抱怨幾句,皇上就對嬪妾冷臉訓斥,數落嬪妾不懂規矩,嬪妾不想懂規矩,嬪妾只想皇上今夜不要宣別宮掌燈好不好……”
嚇了一跳,驚得立即將信紙折好放回了匣中。一手捂住怦怦撞的心口,放眼整個后宮除卻已出了宮的宸常在,有幾人敢在皇上面前這般無禮。
此前得知皇上寵幸宸常在是一回事,而今親眼看見這信中容又是另一回事,所以皇上今夜不,只是因為這封信嗎?皇上對那子的恩寵已到了如此地步?
至深夜,外間才傳來響,婉淑儀一直未睡,見皇上了寢殿立即起伺候,沐浴更過后,婉淑儀拿了干帕為帝王拭發,記起那封信,手微頓了下,低頭湊到男人頸邊,不輕不重地在男人骨落下一吻,稍許,仰起面,角微彎,“嬪妾伺候皇上安置可好?”
李玄翊黑眸幽深,低斂著眼皮盯向,沉默中有獨屬于帝王的威懾,“你當知朕為何留你。”
為何留,留在乾坤宮免得過后遭人恥笑,不過是全了的臉面。
婉淑儀家中雖有落魄,卻也是名門出,這般諂求歡的行徑令不恥,更讓覺得尷尬辱的是男人的拒絕。
臉發白,不知所措地退開跪到地上,眼中苦,“嬪妾知錯,請皇上責罰。”
“罷了。”男人只道出這一句,便轉離開再沒看一眼。
前夜乾坤宮寢殿發生的事無人知曉,后宮里唯一清楚的就是婉淑儀主求見皇上,皇上見了并且安置在了乾坤宮寢殿。眾人看婉淑儀的眼神愈發嫉妒艷羨,婉淑儀察覺那些人的心思卻只覺悲涼,皇上真正寵的從來都不是。不知皇上能寵宸常在到何時,但目前為止,皇上真正放在心上的唯有那子。
宮里這日發生的事伶玉并不知曉,為迎圣駕,前一日特意去了一趟后山的溫泉沐浴。寺中也能備水沐浴,但后山泉水有一奇特的幽香,淺淡清幽,甚是好聞。
伶玉預料到皇上總不會是單純地來看,故而要好好洗一洗這副子。
留兩人留守在外,伶玉除了外泡泉水,溫熱的水流過,舒適緩。
在明心寺待得久了,伶玉忍不住想其實一輩子待在這也好,吃穿用度皆有人伺候,也不必像在宮里時算計人心,更不必費盡心思服侍帝王。只可惜想安逸,卻有人存心不讓好過。深宮這趟渾水,陷進去就再難以。
嘆了口氣,抬手遮擋住白日刺眼的。
下山時走了往日有人知的小路,伶玉頭梳婦人發髻,遮著圍帽,打遠看像尋常人家的富貴娘子。
走一段路下酸,一行人像往常一樣在亭中歇腳。
這日伶玉只帶了燕霜凝枝一人出來,凝枝話多,不時說上一句俏皮話逗得伶玉合不攏。
三人坐久了正打算離開,忽聽遠一道男聲,“玉兒!”
這聲音伶玉再悉不過,脊背微僵,腦中轟然晃神,無人可知袖中手得指甲要扎出了跡。
“娘子?”燕霜看出娘子有些不對勁,輕聲詢問。
伶玉臉上褪了,出聲時嗓音哽咽,猶如灌了鉛沉重,“我們走。”
背對著遠的人,提著擺,每一步猶如小跑一般,簌簌的寒風割過,聽不見那些人在說什麼,只知道不能此時決不能與高洹相見,若落得他人把柄,就是回宮后一把懸在頭頂的刀。
“玉兒!”
高洹手持長鞭,打馬奔馳,一雙終究是跑不過快馬。
油亮的馬匹仰起前蹄,仰天發出一聲嘶鳴,男人從馬上下來,眼中盯著,似是難以置信,抖,一步步過來近到跟前卻再不敢走,好像怕消失。
“真的是你。”
“你沒死……”
伶玉別過臉,月匈月匍因快跑稍有起伏,凜冽的風刮過的袍,鬢發也因奔跑散下來。使勁攥著手中帕子,平復住心底生出的緒。
“公子認錯人了。”
“我不會認錯的,你是玉兒,你就是我的玉兒。”高洹抿住,倏的上前一步。
燕霜凝枝對視一眼,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眼下萬不能人看見。
一人快步上前護住伶玉,凝枝眼中警惕地盯著面前陌生的男人,“公子留步。”
“讓開!”高洹眼底劃過一抹鷙,駭然的戾氣嚇得凝枝一抖,氣勢頓時弱下來,然為了主子,沒退讓半步,“公子可知我們娘子是何人,敢這般放肆!”
高洹懶得同廢話,直接看向伶玉,“我打聽到皇上逐你出宮了,玉兒這是我們最好的時機,只要你現在跟我走,我會偽造出你假死的證據,保你平安無虞。”
伶玉眼看過來,眸中神毫無多余的緒,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公子,我不認識你。”
不知是哪句話出了錯,高洹頓時暴怒,一揚鞭到了旁邊干枯的樹枝,鞭繩霹靂的靜嚇得幾人屆時一震。
“你就是玉兒,你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伶玉眉心擰,心底對此時的高洹也有了幾分懼意,一載前他分明不是現在的脾,短短的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娘子……”凝枝小聲詢問伶玉,有些怕眼前的男人會對主子做出什麼無禮之舉。
伶玉輕抿了下,若自己再不承認,只怕高洹到刺激或許更為難纏。
抬了下手,示意燕霜凝枝退到后面。
“你想說什麼?”
這便是承認了。
高洹心中生出一難以言喻的滋味,起初他以為死了,一年中無數的暗悔與恨意纏繞著他,午夜夢回都是臥在他懷中婉笑的倩影,知道可能活著,卻了皇帝的人,他的心口就想被刀子鈍著,他曾經手中的至寶卻變了別人的東西。幸好,無依無靠,被算計到了宮外,他才覺有了一分希。
倏的,他走上前將伶玉攬了懷中,手臂仿若桎梏錮,“你活著就好……”
男人語中似有哽咽,伶玉一時心緒復雜,原以為高洹只是把當作外室玩,毫無半分宜,可眼下,好似并不是想的那般。
“我雖娶了喬氏,可從未與同房,我心里只有你。”
高洹一如往昔,親了親懷中人的耳珠,伶玉子一僵,雙手抵到男人前。
“你先放開我。”
高洹不為所,“我已經呈了辭呈,自愿調離出京,玉兒,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高世子,我現在是宮中的宸常在伶玉,你若執意帶我走,不止我會死,還會連累整個國公府。”伶玉一字一語地陳述事實,眸子冷靜沉著,毫無半分多余的緒。
高洹看著眼前的子,不過一載,變了許多。以前不喜挽婦人發髻,偶爾一回也是他親自手簪扎。如今云鬢盤到腦后,只余幾縷碎發垂落,挽發的簪子雖素凈,卻看得出價值不菲。這一切都是因為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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