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請問要續杯嗎。”

宋折意看著空了的咖啡杯。

暮春已過，北城日也變得熾熱起來，穿過咖啡廳玻璃,落在臉上，有些微微的灼燙。

杏眼微瞇，宋折意看了看時間。

距離約定的見面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了。

等的人還沒來。

覺得自己應該走。

但是為了宮老先生的面子,決定再忍一忍。

“好的，謝謝。”揚眸對服務生笑了笑。

對。

會出現在這里,和一個外公失散多年的好友的孫子相親,就是為了維護宮老先生的面子。

在這之前，也萬萬沒想到二十一世紀了,娃娃親這回事還存在。

好像一夕間回到了舊社會。

來赴約之前,宮老先生的話還猶言在耳。

“意意，你走個過場就行了，應付一下那老頭子。”

“我也不想和他家結親，那家小子我也不喜歡。不過說出去的話，我也不能不認,白讓那老家伙看笑話。”

明明是來“相親”,宮老先生看上去，比還要張。

宋折意原本覺得離譜，想要拒絕的。

相親這回事，想都沒想過。

但想到之前，一向很有原則的外公,為了，破例幫了陸玨一回,覺得出于祖孫誼,也理應禮尚往來。

但這相親對象,似乎比想象的還要不靠譜。

坐在靠窗的位置，春困來襲，整個人綿綿的，像要融化了。

宮蘊的電話，總算喚回了幾分神。

“兔子，怎麼樣了。”

只要宋折意同意，宮蘊還是樂見其和其他男孩子來往看看的。

總比掛著一個篤定說了“沒希”的人好。

宋折意打了個哈切，撐著臉，看著街上來往的行人，鼻音綿，“還沒看到人。”

“……”

宮蘊已經在生氣了。

“那你快回來吧，別理你外公了，他這人就是要面子得很。”

宋折意視線被靠街邊停下的那輛黑越野車吸引了。

遠遠看去，和陸玨的好像。

“好，我再等十分……”

聲音倏地卡在了嗓子眼里。

打開車門下來的男人，長寬肩，穿一簡單的黑襯衫，氣質超然，仿佛和道旁行走的路人，來自兩個世界。

不是陸玨是誰。

偶然看見他，宋折意心臟就不控地。

砰砰狂跳了起來。

站在樹蔭下的陸玨，散漫地靠車門上接電話。

然后，他朝著咖啡廳這邊漫不經心地掃來一眼，眼神淡漠。

這家咖啡廳的私非常好。

落地玻璃從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但是宋折意還是下意識想躲。

現在的狀態異常矛盾。

想見他。

又怕見他。

后面宮蘊說了什麼，其實宋折意也沒聽進去。

掛了電話后，目一直追隨在陸玨上。

直到他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走了進來，朝著的方向隨意瞥了眼。

四目相對，陸玨怔住了。

散漫慵懶的神，凝固在眼底。

桃花眼緩緩下移，落在面前放著的一只紅玫瑰上時，他眉心深深蹙起。

再看向宋折意。

表變得一言難盡。

宋折意也倏然坐直了。

放在桌上的手不由攥。

那一瞬間，兩人都知道，這一次遇到絕不是巧合可以解釋的。

宋折意和的“相親對象”并沒有提前聯系過，都是兩家長輩在張羅安排。

這約會的場地，是他們來之前就定好的。

來之前，宋折意還玩笑似的問過宮老先生，就這麼去見，不會認錯人嗎。

宮老先生篤定地說不會，那老頭已經準備好了暗號。

桌上放著的紅玫瑰就是暗號。

老年人的浪漫，放在現在來用，略顯稽。

此時，宋折意卻覺得稽的是自己。

但凡來之前，早些問清楚相親對象是誰，就不會發生這麼尷尬的事了。

甚至有可能不會來。

宋折意緩緩吐出口氣。

篤定宮老先生應該早就知道是陸玨，之前才會問自己對他有沒有意思。

所以，確定了對陸玨沒有，才放心讓來“見見”。

看得出來，自家外公對陸玨的不喜歡。

那為什麼又要讓來這里？

腦子一團。

陸玨已經走近，坐在了對面。

他神難測地看了會兒宋折意，倏忽笑了，嘆息道。

“我們還真的有緣啊。”

“嗯。”

佯裝淡定，卻了手中的銀勺，“你來晚了。”

服務生過來，陸玨點了杯黑咖，才轉頭看著宋折意。

坦然道：“我知道，我故意的。”

陸玨看著宋折意。

照在他眉眼上，黝黑的眼瞳，呈現出一種寡淡的淺棕。

他手捻起那朵玫瑰，在修長指尖把玩。

有一瞬間，宋折意想起了《小王子》。

小王子和他心的玫瑰。

什麼人才能在陸玨的心里投落下影子。

宋折意不知道。

但是，知道。

不是他的那朵玫瑰。

“我爺爺前幾天給我說遇到故友了，沒想到故友指的是宮老先生。”

嗓音微微一頓，陸玨興味地笑了下，“難怪一直追問我瓷的事啊，看來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宋折意沒問陸玨知不知道娃娃親的事。

看樣子，陸玨大概率是知道的。

宋折意握咖啡杯，垂著眸，緩聲問：“如果知道是我，你還來嗎。”

等陸玨回答的那幾秒，像是過了幾個世紀，宋折意無比煎熬。

“來啊，肯定來啊。”

陸玨微頓：“不過不會故意遲到，讓你等。”

宋折意知道這話并沒有什麼特別。

他只是將當朋友。

但還是忍不住心悸。

工作日的咖啡廳很靜。

日繾綣。

似乎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陸玨細細看著宋折意被穿過的、曬得泛紅的耳，小巧圓潤的耳垂上還帶了玫小狐貍的耳飾。

腦中又浮現了宋折意醉醺醺他狐貍的模樣。

他倏忽輕笑了聲。

不喜歡狐貍，卻喜歡狐貍。

這兔子真的是讓人難以琢磨啊。

宋折意有些坐不住了，對面的男人，無時無刻都似在引。

那雪松淡香，在空氣中泛濫。

想找個借口，趕結束這尷尬。

悄悄點開了郭盈盈的對話框，讓給自己打個電話。

就好順理章的離開。

陸玨又來了服務生，點了份提拉米蘇，揚眸對說：

“這家店里的提拉米蘇很出名，既然來了，你嘗嘗，孩子好像都甜食。”

宋折意眉心微蹙。

手一頓。

又將打出的字，一個一個刪掉。

“好。”

裝盤的提拉米蘇和陸玨點的黑咖啡一起端上來。

宋折意拿著銀勺子，小口小口地吃。

陸玨饒有興致地看著。

越看越和他從前養了五年的小兔子像，又乖又萌。

不由得，角輕輕翹起。

花枝韌的長，被他繞在指尖。

“宋折意，我爺爺一直在夸這次見的孩，說多乖巧聽話，我還以為他又在哄我。”

上次見那鄭子萌，陸老爺子就將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所以，陸玨對這次見面沒抱什麼期待。

甚至聽到“乖巧聽話”還有些抵。

上次他差不多也是這樣形容鄭子萌的。

陸玨覺得太上皇的審標準可能和他差了個太平洋那麼遠。

進咖啡廳，看到宋折意那一刻，除了驚愕。

他其實也有些約的愉悅。

因為接下來的事，好辦許多了。

不用想怎麼讓對方對他喪失興趣。

陸玨看著宋折意，笑了笑，緩聲說，“沒想到這次是真的。”

宋折意抬頭。

角沾了一點巧克碎。

陸玨頓住，倏然笑出聲。

“沾上東西了。”

“嗯？”宋折意茫然。

陸玨嘆氣，點點自己角，“這里。”

他手要去紙，給。

宋折意舌尖輕輕探出，已經將碎屑卷走。

宋折意不自知的小作，讓陸玨一怔。

接下來要做什麼，驀地忘得一干二凈。

倏然的寂靜，讓宋折意不自在。

覺要讓一些聲音填滿這空白。

只得出聲，隨便詢問：“以前的相親對象，你……不滿意嗎。”

陸玨回神，喝了口咖啡。

“不是不滿意，是本不想，既然不喜歡，何必吊著人家，干脆一點最好。”

宋折意垂眼時，不由想。

干脆一點。

那為什麼不對自己干脆一點呢。

從睫下出的視線，看到了陸玨隨意搭在桌上的左手，長指微蜷，無名指上空空，約能看到一圈的痕跡。

抿了下角，又將一勺提拉米蘇送口中后。

品出了些許苦味兒。

“你戒指呢，怎麼不戴了。”

陸玨沒想到觀察力氣那麼強，隨意瞥了眼，淡淡回應。

“出來相親，還帶戒指，我爺爺能當場不認我。”

“本來那枚戒指，就是我用來擋桃花的。”

陸玨道出戴戒指的緣由。

宋折意知道的。

抬眼看陸玨，鼓起勇氣，以一種極慢的語速問：

“來相親，你就不怕我像其他生纏著你不放？”

陸玨挑眉反問：“你會嗎。”

宋折意沒回答，陸玨了然一笑。

心中回答：當然不會。

小兔子親口說了不喜歡他的。

今天的相親，是陸玨最輕松自在的一回。

中間，他手機一直響。

太上皇一直發消息問他，和宋折意相得怎麼樣了。

老年人不喜歡打字，聯系一向只電話。

應該是怕影響他約會，才紆尊降貴發起了消息。

陸玨沉默了下，回了個：【還行，再看看】

太上皇：【不要還行，這孩子我很喜歡，小玨，你知道的，我不是想你，你知道爺爺不好，也到了知天命的歲數，不知還有多時間，我只是想看到你幸福】

收了手機，陸玨不是滋味。

他回復消息時，宋折意一直很安靜。

半點都沒打擾他。

也沒旁人的那些好奇心和探知。

陸玨看著一直垂眸不語的宋折意。

緘默著和那塊小蛋糕做斗爭。

睫在眼瞼下落下深深的影子，乖得不像話。

他嚨輕輕滾了下。

不由開始想，如果真的要找個人“談”，或許宋折意是最好的選擇。

和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很舒服自在。

沒有那種時間漫長又無聊的焦灼。

而且——

宋折意乖順不招人煩。

最重要的是，不會喜歡他。

似乎可以試試……

“宋折意。”

聽到陸玨喊，宋折意驚得手中的銀勺和杯沿撞發出聲輕響。

陸玨沒有發覺，宋折意卻懊惱地輕咬了下。

佯裝平靜，“什麼事。”

“你現在沒有男朋友吧？”

陸玨盯著宋折意，深邃的眼眸像是片海，那一瞬，宋折意覺得幾乎要溺斃其中。

“……”

宋折意：“沒有。”

陸玨往后靠了靠。

“我知道你來相親肯定也是不由己，老人家在這方面都急切得很，為了省掉麻煩——”

他頓了頓，挑著桃花眼看，“我們要不互幫互助一下。”

宋折意倏然抬眼，水盈盈眼中蓄滿了震驚。

陸玨也覺得唐突了：“你不用急著答應我……”

話沒說完，就聽宋折意說：“好。”

從猶豫到答應，只用了三秒鐘。

這下換陸玨驚了。

玫瑰花枝在指尖折斷。

花瓣抖落。

原本只是試試，沒抱希，卻順利得超乎想象。

陸玨沉默了。

他將那朵玫瑰重新放在了桌面，眉心鎖：“你不多考慮一下嗎。”

宋折意也覺得自己答應得太快了。

快得讓人懷疑。

有些慌張。

“我聽縝縝姐說了，你會被相親，和我不了關系，既然事是我引起的，你又不想相親，我應該幫你。”

說話間，的視線又落在了陸玨的左臂上。

這個一瞬而起的想法，更堅定了。

“……”

原來是報恩啊。

他差些又自作多了。

陸玨覺得吼間有些，煙癮又犯了。

確定似地問。

“就因為這樣？”

“不止。”

宋折意平靜地將想出的借口，說出：“你說的互幫互助也沒錯。”

“我也……不想被一直催著相親。”

無知無覺間，謊言就口而出，而且越說越順。

最后陸玨打消了所有的顧慮。

攢的眉心松開。

其實那句話說出口時，他是有些后悔。

但知道，他并不是單方面的益者。

宋折意也能擺一些煩惱。

雙贏的事，何樂不為。

“不想？”

陸玨徹底輕松了。

他知道不是人人都和他一樣恐婚。

宋折意逃避和別人建立親關系，應該也有原因。

他對宋折意充滿了好奇心，“是因為你那個心上人嗎？”

這是陸玨第一次在宋折意面前提起那個男人。

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宋折意神魂顛倒。

連他都不了的眼。

宋折意表僵了一瞬，隨后淡淡笑了笑，“……算是吧。”

咖啡廳坐了一個小時，差不多就晚飯時間，陸玨還記得上次約宋折意吃飯的事。

“上次約你你有事，都遇到了，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吧。”

宋折意其實有些累了。

和陸玨待在一起，每一秒都是在消耗自己。

而且，想要靜靜。

剛才在陸玨提出那個荒唐的建議時，就像是中蠱似的，分明想要拒絕，但心已經不控制了。

就像可以拒絕小熊餅干的。

讓給其他小朋友。

裝作不喜歡。

后來，宮蘊給買了很多草莓味小熊餅干。

的送到邊。

聞到了那香甜的氣息，宋折意還是控制不了自己。

這種覺，對陸玨也一樣。

那一刻，決定順從本能，滿足心中深長的。

哪怕獲得的是虛假的。

陸玨見遲遲不回應，用玩笑的語氣說道：“我們現在不是男朋友了嗎？”

他頓了頓，桃花眼人。

“朋友，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朋友三個字出口。

哪怕知道是假的，宋折意心臟也不控地重重跳了下，失了序。

以前就拒絕不了陸玨。

更何況現在，在他們還有層“互幫互助”的關系之上，在決定放縱自己之后。

陸玨選了附近的一家鼎香園。

正是下班高峰期，兩人步行過去。

陸玨：“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家火鍋。”

在宋折意的朋友圈里，他看到好多次在鼎香園的打卡。

宋折意腦子還是的。

“……還好，那里的牛醬很好吃。”

“不止牛醬吧，你應該也很喜歡那里的福娃，等下我再一只送你，當謝謝宋小姐賞。”

陸玨還有分寸，沒再一口一個朋友的，這讓宋折意自在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