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柳悄無聲息潛回將軍府的時候,姜肆正在炕頭上抱著阿回玩耍。
聽聞霍岐在早朝為告了病假,得知自己不用再去皇宮面對那個可怕的人了,姜肆忍不住心中雀躍。
提心吊膽的日子總算可以告一段落,接下來就可以好好合計合計怎麼離將軍府。
見疏柳回來,扶起阿回,自己也坐正了,笑著看:“打聽得怎麼樣?”
疏柳將自己問詢的幾房產簡單地跟姜肆說了說,準備供挑選,姜肆其實也不甚在意這些個去,反正跟阿回也不會去,到時候把地契房契一應給游老,就可以跟阿回隨便找個地方自在逍遙去。
心中想著,隨手指了一個。
疏柳抻著脖子看了看,神一頓,將那張圖紙從中了出來,猶豫片刻,道:“屬下其實不推薦這個。”
姜肆抬頭:“怎麼?”
“夫人既然是要離將軍府,還是不要再跟將軍府的人有藕斷連的關系比較好,這座宅院雖然地勢好價格又公道,但屬下私下里打聽了,這家賣主姓宋,是清水縣人,曾在王家做事,是個外院的管事,主子就是府上那位王夫人的母親,王夫人母親病逝后,他就回了老家,此宅院一直閑置著,近來才想起來賣。”
疏柳很說這麼多話,姜肆聽時不由得抬頭看向,等代的信息越來越多之后,眉頭漸漸皺,眼中閃過一驚詫,口而出:“你是說,他姓宋?是清水縣人?曾在王家做事?”
疏柳抬眸,點了點頭,姜肆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雙桃花眼登時就瞪圓了,著急道:“宋家莫非跟王家還有什麼關系嗎?”
清水縣地方說大不大,統共就幾個姓氏的人住在那兒,宋縣令到清水縣上任之后,清水縣才有了姓宋的人,后來凡是這個姓,都跟宋縣令有著緣牽扯,所以清水縣的人都知道小鬼可打,但姓宋的絕不能惹。
疏柳愣了下,神慢慢變得凝重,沉眉仔細想了想,回道:“屬下不知他們有什麼關系,不過……顯國公已逝發妻的外家似乎姓宋,但是這個宋是不是清水縣那個宋,屬下就不清楚了。”
姜肆一聽,覺得心里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涌上頭頂。
怔怔地跌坐回去,紛雜的心緒如麻。
以前從沒想過會有人害,自詡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不與人結怨,也不得罪人,宋玉在清水縣臭名昭著,強搶良壞事做盡,一直以為自己只是運氣差的那個!
如果宋家人真跟王氏有著掰扯不清的瓜葛,那重重巧合串在一起還能是巧合嗎?
阿回忽然坐過來,一把抓住姜肆的手,抬著頭,圓圓的眼睛認真地著,姜肆回過神來,低頭看著阿回,曾有一年的時間逃不出那段噩夢,一閉上眼睛就夢見那些惡人要將阿回摔死的畫面……從不怨天尤人,但是若有人要害和阿回,姜肆也絕不會就這麼算了。
姜肆強下心頭震,安地拍了拍阿回的手,對疏柳道:“你能不能幫我查一查,這個宋氏跟王家有無姻親關系,縣令之子宋玉又跟王語纓是什麼關系。”
疏柳便是等著這刻。
抱拳躬:“夫人稍安勿躁,屬下會盡快探查清楚。”
姜肆還要說什麼,聞杏突然回來了,手里拎著藥包,興高采烈地開簾子進來,一看疏柳在屋里,笑容便僵了僵,有些不自然地走過來。
姜肆忙說:“藥都買回來了嗎?”
聞杏欣然點頭:“買回來了,都在這呢!”
姜肆知道聞杏這孩子實誠,不會扯謊,趕岔開話題,放開阿回走到妝臺前,從匣里拿出存放賬房鑰匙和賬本的木盒,給聞杏:“勞你跑一趟,將這東西還給王語纓,告訴我不屑做將軍府主人,將這掌家之權還給。”
聞杏原本是高高興興去接那木盒,聞聲手上作一頓,滿目震驚地看著。
姜肆覺得聞杏是個好妹妹,心思單純,有同理心,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拿五百兩試,并沒有辜負的期待,姜肆了鬢角的頭發,輕聲道:“去吧,就照我說的做。”
聞杏不知為何,覺得眼前的夫人很疲倦,了無生機,就像任風吹雨打漂泊不定的浮萍一樣,實際上也知道,夫人這樣溫又禮貌的人,就算是出農戶又如何?沒失了為人的品格和底線,謠言那樣傳,誰沒有個脾氣,誰還不會委屈了?
聞杏垂下眼點了點頭,抱著木盒走了出去,到門口時,姜肆囑咐多披一件披風。
化雪天,風涼。
霍岐下早朝回來,沉著臉,一生人勿近的氣息,他本想回紅鳶居,想著自己此時心不好,昨日又跟姜肆吵了一架,再去恐怕又惹人嫌,最后落得個不歡而散的下場,又將腳收了回來。
踏進翠馨居的時候,王語纓也才剛從桐楓寺回來,兩人前后腳的府,此時霍昀奚正在羅漢床上睡,王語纓守在一旁,支著額頭昏昏睡。
霍岐遠遠看著,有些心疼。
他走過去,拍了拍王語纓的肩膀,后者被他驚醒,抬起頭,雙眼下都是烏青,霍岐眸黯了黯,輕聲言語:“你也去休息,讓秋月在這守著。”
王語纓了額頭,眼前有些昏花,霍岐一看,索直接攔腰將抱了起來,惹得一聲驚呼,趕摟了他的脖子:“道衍!”
霍岐睇了秋月一眼:“看著奚兒,有什麼事再來通報。”
秋月低垂著頭不敢看,臉頰紅紅的:“是……”
霍岐抱著王語纓大步走了出去,直接去了正房,院里灑掃的丫鬟見了紛紛停下手里的活計,低下頭站好,目不斜視。
王語纓窩在他懷里,聲音聲氣的:“道衍……你……”
王語纓在王家是正經的嫡,出大家舉止有度,名門閨訓嚴格,淑婉溫雅,但私下里跟他相時,又有溫小意之態,讓霍岐覺得心敷,有一種就。
跟姜肆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霍岐低下頭在王語纓耳邊輕道:“你這幾日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聞杏抱著木盒匆匆趕到翠馨居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將軍懷中抱著妻,下人們一臉紅,若是傳出去,定能為一段風流韻事。
可竟然覺得有些扎眼,也替紅鳶居那位不值。
霍岐聽見聲響,轉過頭,看到是聞杏,有些驚訝,但腳步沒停留,用肘臂挑開簾子往里走,邊走邊問:“你來是紅鳶居那邊有什麼事嗎?”
聞杏抱著木盒子的手了,彎了彎,然后跟著走進去,霍岐把王語纓放到榻上,回看,聞杏垂著頭上前,將木盒奉上。
“夫人說,不屑做將軍府的主人,奴婢把這些東西還回來。”
霍岐眼角的笑意漸漸消失,眸中盈滿怒氣,他冷哼一聲,將木盒接過來,斜了一眼:“真是這麼說的?”
“是。”聞杏回道。
王語纓坐在榻上,抬頭看過來,眼中滿是擔憂:“姜娘子是怎麼了?之前不是說的好好的嗎?”
被王語纓這樣一問,霍岐更是覺得自己在這里面掃地,下人傳達這樣的話本就是打他的臉,何況還是在王語纓面前。
霍岐將木盒遞給:“既然這樣,你便先拿著。”
王語纓有些遲疑:“是不是你又說錯什麼話了,我看姜娘子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突然鬧得這麼僵,一定是你的問題。”
說著要起:“還是我去勸一勸吧!”
可是剛要起來,眼前卻一黑,扶著額向后倒下,還好霍岐眼疾手快托住了的腰,才沒摔到。
霍岐扶著坐下,眸更加暗沉:“你快躺下吧。”
他看了看木盒:“此事我去說,你不用管了。”
說罷,他抬腳便要走,王語纓趕快住他:“姜娘子從清水縣隨你回來,份地位不同,心里有偏差和不安是正常的,你不要說話太狠,傷了的心。”
聞杏暗暗皺了皺眉。
好像三句不離兩句都在提夫人的出。
霍岐深以為然,臉漸漸緩和下來,回道:“我知道了,你歇息吧。”
王語纓輕輕“嗯”了一聲。
霍岐挑簾離開,快步往紅鳶居方向走,聞杏也急忙跟上,穿過幾道回廊,很快到了紅鳶居,霍岐長驅直,下人們躬行禮,他也不理,直接推開了門。
姜肆正跟阿回說話,忽然聽見門聲響,扭頭一看,就見到霍岐大步流星進來,面沉著,仿佛發生了什麼大事。
霍岐進門便對疏柳和后面追進來的聞杏道:“你們先出去。”
“帶小爺一起出去。”
霍岐是命令的語氣,阿回眉頭一,姜肆也覺得來者不善,沒理霍岐,低聲跟阿回說:“聽你父親的,先出去,回頭我跟你說,恩?”
阿回沉默片刻,點點頭,自己爬下炕,夠到地之后走到疏柳跟前,讓牽著自己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霍岐然后離開了。
門一關,霍岐先開了口:“你什麼意思?”
姜肆坐在炕頭,將的臉也燒得熱乎乎的,聞言想笑,偏頭看過去,眼里溫都沒了,只剩下冷意:“你怒氣沖沖闖進來,我還沒問你是什麼意思,你倒來問我了?”
霍岐向前一步:“你知道我在問什麼,你讓聞杏把東西送到翠馨居,又讓傳那些話,是誠心想讓我難堪嗎?”
姜肆眉心一跳,從炕沿旁起,一陣陣熱氣往頭頂上沖,但著火,深深吸一口氣,道:“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要跟你和離,我不做將軍夫人,我要跟阿回離開這里,所以掌家還是中饋,跟我都沒關系,你懂了嗎?”
霍岐眉頭蹙,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走過去,按住姜肆的肩,輕輕晃了晃:“你到底想要什麼?你告訴我,不要說這些氣話,到頭來什麼用都沒有,只會讓人的耐心都消磨!”
他最后一句話聲音抬高許多,姜肆覺得自己耳邊在嗡嗡響,充斥著各種不耐煩和狂躁,霍岐是個要臉的人,知道,但是沒想到他越是當了將軍,骨子里難言的自卑就越是強烈。
他是舍不得嗎?
或許也不是,就是覺得一個孤苦無依舉目無親的人竟敢對他的施舍不屑一顧,讓他覺得面盡失罷了。
曾經那麼溫善良的大哥,大方又豁達,笑起來意氣風發,即便跟在破爛的茅草屋里,心寬廣可納天地。
姜肆心頭泛起縷縷的酸,有些憾,掙開霍岐的手,抬起眼看他:“我不需要什麼榮華富貴,我要的不過就是跟你和阿回,一家三口過安穩日子就行了,但你現在已經另娶,再也不是我的大哥了,就別揪著過去的日子不放,爽快一些,放我走吧,行嗎?”
霍岐攥住手腕,低聲音喝問:“難道只有我休了,你才肯原諒我?”
看到姜肆漠然的目,他的眼睛也漸漸染上一層紅:“我在戰場上拼殺,九死一生,沒有,我活不到再見你的時候!”
姜肆手腕被攥得生疼,聽出霍岐話音里的咬牙切齒,聽出他心的糾結和懊悔,更聽出他決絕而堅定的答復,姜肆忽然冷笑一聲。
“我倒寧愿你死了。”那聲嗤笑帶著強烈的諷刺。
腦中炸開一道,霍岐猝然放手,神錯愕地看著,踉蹌后退一步。
淚滴滾落,他眼里滿是不敢置信:“你寧愿我死?”
姜肆看著他,毫無退之意:“是,我寧愿你死在戰場上,無愧于天地,我也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樣。”
說得無,這本就是誅心之言,霍岐不住地搖頭,他沒想到自己的命在口中會這樣一文不值。
“肆肆,你怎麼了這個樣子?”
他看著,那種陌生的眼神又回來了,好像是變了,一切都是的錯,他語氣里滿是失,對的態度失,對的也失。
姜肆被那雙失的雙眼勾起了心頭躥升的怒火,向前一步,揚眸質問他:“你一直說你以為我死了,我問你,這五年,你可有認真地找過我?你知道我上都發生了什麼事嗎?你知道清水縣令的兒子差點害死我們母子嗎?”
“不,你不在意,你甚至也沒去查,沒去問,連我難產的消息你都是從我口中得知的,你是害怕嗎?害怕知道我過得有多苦,害怕你知道之后覺得心里愧疚,更對不起我?避而不談,你就可以左擁右抱毫無心理負擔了對嗎?”
“霍岐,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孩子我養長大,不知你生死,我替你守節,沒有再嫁,我姜肆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現在我只嘆我太傻了,你本就不值得!”
霍岐聽說完這些話,原本失的神有了幾分搖,或許是被中了心極度的暗,他有些躲閃,姜肆說得有一點沒錯,他沒有在接回姜肆之后刻意探查這五年來發生的事。
“你說清水縣令的兒子?他怎麼了?”霍岐眼帶疑,突然問道。
姜肆一,捕捉到他眼中的緒:“難道清水宋家,真的跟王家有關系?”
不然他怎會在那麼多句話中獨獨就抓住了這句!
“你先說他怎麼了!”
“他差點摔死你的孩子,我做他的妾!”
霍岐一把抓住雙臂:“你做了?”
姜肆再也忍不住,揚手狠狠甩了他一掌,這一聲掌響聲脆,半分力都沒留,滿心的怒火都化為手中的掌勁,霍岐被打地頭偏向一旁,眼中已經滿是后悔。
他怎麼能問出這麼混賬的話?
“肆肆,我不是這個意思……”
“滾!”姜肆打斷他,手推著他的子,連搡帶打,將他趕出了門外,把門從里面關上。
“肆肆!你聽我說——”
霍岐拍打房門,心中懊悔不已,外面的護院見將軍竟然被夫人趕出來,都默默看向別,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看到。
姜肆抵在門上,腦中想起他那一聲聲刺耳的質問。
“你做了?”
當鼓起勇氣說起的苦難,說起折磨多年的夢魘,挖開舊傷剖給他看,結果只得到他一句問話。
“你做了?”
姜肆想笑,又笑不出來,或許才是最失的那個,霍岐變了太多,早已經不認識他了。
聽見外面沒有聲音了,站直子,就在要往里走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傳來慌慌張張的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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