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在淮安那幾個月, 京城是閉門謝客的狀態, 直到夫妻兩個歸來, 才有大人來往走。唐謙卻沒有來, 他在前見過衛了, 兩人還并排著走了段路, 一道出宮來著。
唐謙客氣問候了三兩句, 衛答了,回問他。
“懷瑾書讀得如何?”
“勞大人掛念,那小子資質愚鈍, 比不得貴府兩位公子。”
“你真襯得起父母給的這名,太謙虛了。”
“哪是謙虛,是實話啊。”
衛笑道:“我小兒雪溪常說小唐哥哥好, 衛彥衛煊聽了還醋, 這還不足以說明懷瑾出?想想有一年沒見著他,年人長得快, 一年一個樣, 倒是想不出他如今是什麼樣子。”
這些個大人說話從來都是點到為止, 不需要挑明。
唐謙聽懂了, 說過兩日帶唐懷瑾登門拜訪, 讓他聽聽衛大人教誨。
“我記得你在侍讀的位置上坐了也有兩年,該要升了?”
“其實是一年半, 大人忘了?我是頭年五六月升的。”
衛想起來,他是前年冬調上漕運, 任總督, 是兩年不假。唐謙是次年殿試結果出來,五六月里升的侍讀,的確才一年半。哪怕評價好,只要沒有破格提拔,他也要等下屆殿試出結果的時候才能往上爬一爬,規矩是這麼定的。
再一想,人在翰林院里帶著要立功不容易。
場不好混啊。
衛一恍惚想到他二哥二嫂指登科科舉仕帶全家發達,哪怕登科生得聰慧這條路都很難。蛋輟學去寫書的時候說過,他讀書不是想造福百姓,也不是想要為朝廷棟梁,很純粹是為了發財然后帶家里過好日子。既然已經發財了,那還讀個屁。科舉那條路就是千軍萬馬著過獨木橋,有幾個能過去?
這段是蛋說的,話糙理不糙。
衛一早也說過,只是想發財不一定當,你當了沒準還害百姓,公服加的人一定得有一些為國為民的想法,不能太自私了。
要說發財,只看正經來路,老爺們能有多進賬?他外任之前遠不及蛋掙得多。
……
說著話,唐謙就發覺旁邊沒聲了,看衛好像在走神,他問:“大人想到什麼?”
“不留神回憶起在翰林與那段景。”
“翰林院里至今還有大人您的傳說,庶常們都拿您當榜樣看,想做第二個漕運總督衛。”
“別說第二個,第三第四第五都能有,只要他們心里裝著黎民百姓,踏踏實實為朝廷做事。”
唐謙心想踏實做事的不,衛大人只得一個。要有那番就,不要魄力毅力能力,還要相當的氣運啊。
兩人閑談著,不知不覺走到宮門口,唐謙要回翰林院衙門去,他們拱手道了個別,各自上轎分兩邊走。
衛回府就將過兩日唐謙要帶唐懷瑾登門的消息告訴夫人姜。唐謙回去得晚些,回去考校了大兒子的功課,覺得還滿意,才告訴他:“你準備準備,過兩天跟我去衛家。”
唐懷瑾一愣,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大,他收了收,問父親是有什麼事嗎?
“有什麼事?”
“要沒事您怎麼突然說要帶我登門拜訪?”
“這個啊……”唐謙笑道,“今日在前見著衛大人,聊了幾句,正好提到你。”
“提兒子什麼?”
“大人問你這一年學問做得如何。”
“父親如何答的?”
唐謙反問他:“你認為為父當如何答?你來說說今年可有收獲?”
唐懷瑾想了很久,說他認為有的,無論書畫都有長足進步。
“那倒是,水鴨子畫得比頭年好太多了。”
后來唐謙果真帶唐懷瑾上衛家去做客,他遞上拜帖,就讓衛府的管家請了進去,就在廳里見了衛大人及夫人,不多時衛煊還帶福妞過來一趟。小姑娘先給見禮,之后特別招呼了小唐哥哥,看想跟唐懷瑾說話,當眾人面又不好開口,極怕當眾失禮鬧了笑話。姜笑道:“就讓衛煊招呼懷瑾去,老爺跟唐大人聊聊?”
衛頷首。
兩個小的會意,從廳里退出去,這下福妞急了。
“我跟二哥一起招呼小唐哥哥,行嗎娘?”
“留你在這兒你也得嫌枯燥乏味,去吧。”
看小兒快樂得要飛起來,輕咳一聲,福妞就規矩了。規規矩矩從廳里出去,邁過門檻,到屋檐下才扭頭找先出去的衛煊他們。就看見小哥在旁邊廊里站著,沖招手。福妞綻開個燦爛笑,攏上桃小披風小跑著就過去了。
“小哥真好,還等我呢。”
“知道你會跟來。”
福妞笑眼彎彎的,看向旁邊唐懷瑾,親親熱熱喊他,又問:“都好久好久好久沒見小唐哥哥,在忙什麼?”
唐懷瑾說跟先生讀書練字:“雪溪妹妹呢?”
“我啊,也練字了,還有學畫畫,我如今畫的鴛鴦比頭年好看很多,小唐哥哥你想瞧瞧嗎?”
衛煊突然到多余,看他妹子就能把唐懷瑾招呼好,都不用他在跟前杵著。就算這樣,他還是堅強的在兩人中間,沒給兩人任何單獨相的機會。
福妞果然還小,那個喜歡單純的很,本沒到想甩開別人單獨同唐懷瑾相的地步。反正唐懷瑾來這一趟,小姑娘很開心,他們一起玩了半天,等天差不多唐大人準備告辭,來找唐懷瑾,福妞還舍不得他。
不過就算舍不得,沒鬧著不讓走,乖乖巧巧給人送出門去了。
看那樣,姜搖搖頭,老話沒說錯,生外向。
兒家遲早要放出去,留不住喲。
唐懷瑾跟衛煊和他雪溪妹妹一起玩了半天,出了衛家大門才想起來問他爹:“您說衛大人問起兒子,讓兒子準備準備跟您過來,我以為衛大人要考校功課,來的時候還很張……”
這時候,父子兩個已經上馬車了,馬車搖搖晃晃的跑起來,唐謙笑道:“考校功課?你又不是人家兒子,他做什麼考你功課?”
唐懷瑾:“……”
看自家小子一臉窘迫,唐謙還兌他了:“還是說,我兒想做衛大人半子?”
本來只有一點不好意思,這下變很多點,唐懷瑾還反過來提醒他爹說事關雪溪妹妹清譽,這種玩笑不應當開。
其實哪怕沒明說,大人之間多有默契,都在觀。唐謙也是想瞧瞧兒子的反應才臊他,結果反應很不錯啊。
“為父說錯了嗎?懷瑾沒這想法?”
“……”“左右您別再提。”
這種話,當然只能是父子私下心說一說,誰敢拿出去講?唐大人是覺得照這個趨勢,自家兒子很可能要高攀衛大人,對于衛家兒唐謙沒有任何不滿,他就是恐怕自己階太低,議親時門不當不不對。
自家這個再有四個月就滿八歲,衛家小姐比他略小一點,才滿七歲不久,真要結親估也要再等個十年。以衛大人的勢頭,那時候怎麼都拜一品了,一品大員府上獨一個的公子,勛貴世家說得,王府說得,包括皇子正妃也擔得起,真要同自家這個配起來,屬低嫁。
唐謙看他兒子還是很好的,懷瑾品貌出眾,天資才學同樣不差,心也可,估能有前程。
還是家里拖了他后,當爹的本事不夠。
唐謙計劃讓夫人暗地里準備起來,趁還有些年頭慢慢把聘禮這些置辦上,以后真要同衛家接親的話,他們這邊聘禮肯定不能出了,提前準備錯不了。就算子長大之后各自變了想法,最后沒走到一塊兒,娶別家兒不也得抬聘禮去?總是能派上用場的。
父子兩人各懷心思,回了唐宅,回去就見著等候在花廳的夫人以及他那兩房妾。
幾個人閑談來著,看他們回來趕問起去衛家的況。
唐謙略提了兩句。
他夫人問唐懷瑾同衛煊相好嗎?“算算衛二公子年紀也差不多,該進國子監了吧?他學問比他大哥如何?”
人家什麼時候進國子監唐懷瑾哪說得好?至于說學問:“應該是極好的,只是煊哥生斂,人謙虛。”
“不奇怪,他父親就是那樣。衛小姐呢?可在府上?”
“也在。”
“還認得你嗎?還跟你親近?”
“娘……您怎麼也打趣兒子?”
兩個姨娘沒說什麼,羨慕卻是藏不住的。對于們來說,衛家那是極高的門第,唐懷瑾卻能同那家爺相,這是多大的臉面,多好的事!
唐夫人問:“我記得衛大人外任兩載了,老爺您說過漕運上三年一任,期滿就得換人去,這麼說明年是衛大人最后一年做漕運總督,之后又要調回來?你說皇上會指他去哪個衙門?”
唐謙端起熱茶,吹開浮沫,呷了一口。
放下茶碗之后,才說:“皇上的想法不要去猜,也猜不中,夫人只要知道一點,作為最倚重的臣子,衛大人的明天皇上早就打算好了。他頭年剿滅漕幫還大運河一片太平,今年聽了八方建議定下一系列規矩,明年還會調整以及試運行。這一任功勞極大,按說早該領重賞,皇上卻下未發,等他一任期滿必定會有大作,估要加進爵。”
說到這里,唐謙停頓了下,過一會兒補了一句:“今年吏部尚書生了重病,是治好了,卻垮了很多,就這兩年將要告老。”
唐夫人聽了這話都坐不住了,蹭一下站起來:“老爺您是說衛大人他……?”
“我是那麼猜的,中不中等等看吧。”
衛大人調回來很大可能是去六部,六部里面,刑部兵部不那麼合適他,去禮部工部又有點大材小用的意思,最理想就是吏部戶部。其中吏部是管人,戶部是做事,衛大人剛才忙碌了一任三年,才淮安做了那麼多事,總不好又把人扔去戶部搞改革,那是不給人息之機。
相比較而言,吏部就好一些,掌管全國吏的任免考課升降調權力非常之大,做得不好腐敗自吏部起,做得好,也能還朝廷吏治清明。
再說六部尚書其實都是老頭子了,最年輕也過了知天命之年,本來慢慢也該有人要告老,結果趕了巧,吏部尚書出了狀況,他準備要退。
這就像老天爺要他給衛讓位一樣,聽說尚書大人已經同皇上提過告老的事,皇上使他再任一年,說要再看看提拔誰來接他位置。
知道這事的大概心里都有數,十有八/九是衛了。
本來,他要是上漕運隨便混混,還不夠資歷直接升上一品,估要在二品上多熬一任。偏他干得好,自水路走貨的商人都在歌功頌德,老百姓吹得也兇,任滿升簡直水到渠。
唐謙都能想到的事,衛自己能沒有數?
他回京之后就聽說吏部尚書不好,都說可能干不了幾年了,衛當時沒往自己上想,直到他進宮去匯報這一年在淮安的工作,順便把自己在南邊的見聞告訴皇上。
皇上后來說那番話,讓他心里有了準備。皇上有意在明年歲尾允吏部尚書去回府安晚年,同時準備提拔自己繼任。
乍一聽說,衛很驚訝的。
因為六部之中,吏部權力最大。
為什麼這麼說?
照本朝規矩,四品以下員的任免調是吏部一言堂,說了就算。四品以上則是由吏部提名,呈至前給皇上審批。想想看四品以上才多人?以下又是多?吏部尚書在京中被尊稱一聲天老爺,手里著無數人的命脈。
衛以為,皇上應該會讓他去工部這類做實事的衙門,像工部尚書,掌管全國的道橋梁堤壩城墻之類工程項目。他就沒想到是直接去吏部,后來想想,這麼安排也有道理在,總歸先要把員整頓好了,才方便其他部門推行一些政策措施,否則朝廷要改革也得看地方上配不配和,他要不配合,甭管你政策措施本多好,百姓得不了實惠。
想明白之后,他就坦然接了這個安排。
衛沒跟任何人說起,想的是他在漕運上還剩最后一年任期,最后這年也得干好了,要善始善終才是。
皇上閑來無事又招衛進宮去了兩回,下了棋,還吃了茶,還一起去上書房看了看。
“朕記得,卿次子在上書房待過幾天,他后來回府去怎麼樣?比他大哥如何?”
“不怕皇上笑話,夫人不許臣拿他們作比。”
“是為何?”
“夫人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都是親兒子需不著非得論個高低,做父母的非要給他們排個先后分出誰聰明誰更有出息這樣有害兄弟,影響家庭和睦。”
皇上聽著也覺得在理:“十年前朕就說過衛夫人不是尋常子,果然,只有像這樣當娘的才能教出那般出的兒子。”
“夫人對臣幫助也大,不瞞您,臣這兩年在淮安忙昏了頭,都忘記今年父母親該做六十酒,想起來日子已經過了,當時覺天塌了,父母整壽臣都能忘,不是大不孝嗎?后來才知道夫人提前做了安排,夏天就托人把壽禮帶回,還叮囑人在京中的兩子一做了準備,讓衛彥安排的席面,雖然不巧趕上臣外任不在家中沒能給雙親大辦,也小小慶賀了一番。”衛說著慨不已,講要是沒有這個賢惠的夫人,他很多時候都要手忙腳,家里就顧不好,別說為皇上分憂。
“卿也是……早說你雙親過壽,朕就安排人吹拉彈唱去。”
衛這會兒還在慚愧,說他真忘了。
頭年回鄉的時候還記得,后來天天腦子里都是漕幫漕河漕運,別的就全忘了。回來聽說大侄子都拉了一車壽禮來,心里更是一陣慶幸,幸好夫人記得,且早早安排了下去,否則不說旁人怎麼看他,雙親心里也該難,肯定要難的。
君臣兩個站在上書房外面閑聊,兩人說的小聲,里面的人聽不清,只知道皇上人在外面院子里,搞得大家都很張。
別人是張,人在角落里坐著的廢太子興慶是難,發自肺腑的難。
他比衛煊還大一歲,年后就滿十二,他們做皇子的本來早,在這歲數該不該知道的其實都知道了。
興慶一方面還是有些怨天尤人,他生來高貴,應該繼承大統的,是跟前伺候那些對不起他,讓他毀了容破了相。
同時又有些后悔,自己當初人小,既沖又草率,讓人一攛掇就不住火做了冒失的事。當時不該跟衛煊鬧翻,那時候衛煊他父親還是三品通政使,后來就升二品漕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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