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這幾供人賞燈看戲的高臺雖隻是一時之用，但畢竟乃是皇家所用之，自然不同尋常。

乍一看去隻是幾座高臺子，但所用木料以及工匠手藝俱是最頂尖的，所以即使隻是幾臨時所建的看臺，也建得十分奐。上有飛簷鬥拱，四周圍有簾幔，飛簷之下懸有數盞極為致的八角琉璃宮燈，即使比起一些富貴人家的亭臺樓閣也不差。

而九娘此時的眼球便聚焦在正對麵那看臺，飛簷下所懸掛的八角琉璃宮燈上麵。

這八角宮燈是以紅木為骨架，做八角形狀，其間嵌以琉璃片，裏襯上各種的圖案。琉璃片素來金貴，也就隻有極為富貴的人家才舍得用來嵌燈之用，皇宮的富貴自是不用說，幾盞琉璃燈對皇家來說並不算什麽。

而九娘所看的並不是這琉璃燈的有多麽的致華，而是照映在那琉璃燈上暗紅跳躍的火。要知道這火從燈裏出，還是由外而來是截然不同的，九娘看見那幾盞琉璃燈上有一種不同尋常暗紅的……

再去看對麵看臺上人的神，那種驚恐的模樣並不是作假，眼睛所看的位置也並不是天上的煙花，而是們後……九娘來不起多想，當即便對站在最後側邊緣的小翠招了招手，然後便往看臺邊緣跑去。

說時遲那時快，這期間對麵的看臺上已經完全了，大家你推我搡的往後逃竄著，還有很多人都做驚恐狀，使勁對這邊招著手，也有人在歇斯底裏嚷著什麽，但俱都被那震耳聾的聲浪所掩蓋……

這副形不引起了首位看臺上人的注意力，也引起了九娘所在這看臺上人們的注意，似乎也有人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卻是一臉張皇失措，還有的則是一臉茫然，更多的則是沉醉在天空之上四飛灑的煙花，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九娘路過王妃之時，拽了一把，低聲道：“快跑。”

話音落下，人已經往前跑去，王妃此時也意識到不對，見九娘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便慣跟在對方後跑。

小翠此時已經來到了九娘的邊，似乎說了什麽，九娘卻隻看得到，本聽不清在說什麽。兩人到了看臺邊緣，九娘指了指下麵，小翠微微一點頭，便抱起九娘往下跳去。

這看臺大約有三四米高的模樣，若不是小翠懂武，換著尋常人跳下來，即使摔不死也會摔傷。

此時各看臺上已經完全了，把守在四周的金吾衛大多都往首位看臺湧去，另外也分有幾隊人馬往其他幾看臺奔了過去……

場麵十分混，到都是四奔走的人，聽見有人喊著火了，空氣裏開始彌漫著一燒焦了的味道，九娘這才意識到方才看到的那火是什麽……

對麵看臺上的人是最先發現端倪的人，那麽就是說著火的地方是們所在看臺的背後……九娘突然想起那座五爪金龍的鼇山高燈，那座幾十米高的燈塔便在方才所在看臺背後……

九娘此時已經來不及多想了，讓小翠將跟過來的王妃接下來，便往首位看臺那跑去。此時首位看臺上的人俱都已經在金吾衛的護持下，從看臺上下了來，楚王看似鎮定自若，可眼睛一直張四，直到看到向這奔過來的九娘，才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殿下。”

“先走，離這裏遠一些。”

……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似乎離九娘那麽近，又是那麽遠。

避到安全的地方以後，轉頭看去，九娘才看清整個場上的境況。

竟然與所想差不多，果然是那座鼇山高燈燃了起來，且不知是何原因，那座鼇山燈塔一麵燃著，一麵往一側倒了過來，而所倒的方向正是九娘所在的那看臺……

當九娘這一眾人到達安全的位置，轉頭去看得時候，那座看臺的頂上已經燃燒了起來……

這燈塔本就是大大小小的花燈壘造而，下麵是各式各樣的花燈，最上端是一條巨大的五爪金龍，這一燒著且往下倒來，燈塔上的花燈便一個一個的掉了下來，就像是在下火雨一樣，落在看臺的頂上，以及看臺前的空地之上，甚至波及到了對麵那座看臺……

整個場上此時就仿若是陷了一片火海，到都是哭喊聲與尖聲……

不知何時，煙花竹聲已經停了，那的聲音傳來更顯慘烈……

承元帝沉凝著龍，命人趕過去施救，大量的金吾衛往那湧去……

九娘抿了抿幹白的，忍不住了楚王的手一下，從方一開始兩人的手便一直拉著，直到此時都未鬆開。

天很冷，風很急，更冷的卻是九娘的心。

*

這是九娘第一次見識到作為一個帝王的手段。

讓你生則生，讓你死則死，即使你占著大義，也多得是手段左右你的生死。

九娘其實並不明白承元帝為何會用這樣的手段，這麽興師眾且勞民傷財，甚至牽連了許多無辜的人，還是楚王給出了解答。

“父皇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那皇宮裏的人甚至包括我們這些做兒子的，所有人的心思俱在他的掌握之中。你覺得他這種手段興師眾，其實並不，趙王和劉貴妃打的主意父皇很清楚，趙王之所以會毫無顧忌的出趙王妃有孕之事，為己造勢是其一，攪王一係的陣腳是其二，用大勢從明麵上脅迫父皇是其三……”

“……趙王妃肚子裏的那個孩子，不管生不生的下來，是男是，到了時候他都一定會生出來，且一定是父皇的皇長孫……在咱們這個位置，想貍貓換太子太容易了，是時趙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一個病亡便足夠解釋一切了，至於以後，想生兒子還困難嗎？”

“……可惜，趙王和劉貴妃太小瞧父皇了……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一個眾目睽睽之下所發生的意外，便足夠摧毀一切，本不給他們任何反抗的餘地……”

“……當然，這其實也算是警告，也代表父皇急了……”

那日場上形看似驚險萬分，實則並沒有所看到的那麽驚險。沒有逃出來的人俱在看臺之上，看臺建得牢穩，上麵又有看臺的頂棚隔著，其實火並沒有燒下來。眾多金吾衛出以後，很快火便被撲滅了。

可是還是有很多人了傷，其實當時那種況，若是老老實實的呆著，等待施救，並不會傷。可當時那種形，人都是有從眾心態，見大家都跑，不免就發生了許多踩踏事件。燒傷的人也有，但俱是在四逃竄時被掉落下來的火砸中的，看臺的人並無燒傷，頂多就是被濃煙嗆著了。

尤其九娘所在的那看臺都是眷們，這些貴婦們哪有男人們的鎮定，事發之時俱是慌忙竄著，許多人都被踩傷了。

趙王妃便是其中之一。

不被慌的人群推倒踩傷了，人小產了不說，骨也被踩斷了一，渾更是創極多，幸好人沒死。

趙王妃被救出來以後，當即便被直接送進了宮裏，太醫診斷之後，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事實，趙王妃肚子裏的胎兒沒了。

據眾人知曉這一好消息，不過半月之久，便迎來了噩耗。

事發之後，震驚了整個朝野，承元帝震怒，命人徹查。

大理寺、刑部俱都出了，因著有胡應榮這層關係，楚王對裏麵的一些事所知甚多，而他告訴九娘的這些真相，不過是他自己揣測兼拚湊而來，卻已經非常接近事實真相。而興師眾連查了這麽多天，最後的結果竟是工匠的失職。

當日參與建造這座鼇山高燈的所有工匠盡皆被死，監造員也沒跑過一個，為整件事畫上了一個休止符。

*

上元節那日事故，在許多人心中都留有影。

雖當日並無要人員傷亡，隻是死了幾個金吾衛和宮人侍，可很多人依舊心有餘悸。

尤其是九娘所在那看臺上的眾命婦眷們，傷無數不說，魂差點都被嚇沒了。長安城各城城外的寺廟，最近香火鼎盛，各家各府的馬車絡繹不絕往寺廟湧了過去，城各大藥館藥鋪也大賺了一筆。

二月，本是舉辦春宴以及出城踏青的好日子，可發生了這種事，誰也沒有這種心，長安城突然便這麽的沉寂了下來，一直到了夏日才緩過勁兒來，當然這是後話。

連著多日楚王夫婦都非常沉默，沉默得有些異常，不提蓮枝常順這種覺敏銳的，連蓮芳這個遲鈍的都覺出來了異樣。

還是九娘先走了出來，見楚王最近這陣子神有些不對，忍了好幾日，終於決定去找楚王好好談談。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知道我自己這幾日在想什麽。我在怕，我在慶幸，慶幸我自己生不出來，所以咱們暫且沒有這種顧慮。”

說白了，這次的事對九娘也造了影響，不心有餘悸，也是在害怕，害怕承元帝的手段。

楚王眸閃了閃，歎了一口氣，將九娘拉懷中。

“我一直覺得自己所謀甚深，勝券在握，見識了父皇這次的手段，我才明白以前將父皇瞧低了。他也許在太子的事上愚昧且固執，但他當年既然能從那麽慘烈的奪嫡中走上那個位置，就說明他……”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

對於趙王和劉貴妃此次所謀，楚王一直覺出異常，但探不明白異常究竟何在，還是在承元帝雷霆手段之後，那顯在迷霧之下的東西才徹底顯出來。

所以說，楚王這是自愧不如了？

九娘抬起頭去看楚王的臉，俊臉如昔，如柳般長眉卻是擰著的狀態，暗黑的眼眸綻放的不再是鎮定自若，全權在握的芒，而是多了一不確定和一些更深層的東西。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與父皇是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位置，對於我們來說，因為位置不同，所以我們需要見序漸進，將最深層的東西挖掘出來，方能找到可利用之。而站在父皇那個位置卻並不需要如此，他隻需要知道趙王等人的目的，然後從最源掐斷即可……”

確實如此，趙王所謀是什麽？不外乎一個名正言順的皇長孫。太子羸弱已久，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太子如今已經不再適合做一個儲君，可承元帝卻固執的不那麽認為，甚至在眼見太子不了，生出了讓太子生子培養孫子的念頭。

可人但凡存於世，便不能你是如何想，便能怎麽樣。承元帝即使是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他的下麵還有無數朝臣。這些朝臣也許心思各異，但考慮江山社稷的還是占大多數。且不說太子能不能誕下龍孫，承元帝年紀已經不小了，太子弱，這兩人又能支撐幾年？是時主弱臣強，便會為大齊的江山社稷埋下不穩。

所以從年皇子中挑選未來的皇位繼承人是最穩當的，這也是為何附庸趙王王的勳貴大臣會如此之多，而承元帝也不得不將楚王立起來與二人分庭相抗的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在為太子一脈準備一把利，也是在瓜分勢力。

同理，早先年廢太子的呼聲便不小，不過是被承元帝的雷霆手段下來罷了。這些年來，趙王和王已經長起來，若是讓趙王府誕下一個皇長孫，是時且不提趙王是否會如願以償，廢太子改立儲君的呼聲又會掀起一浪，到了那個時候就不是承元帝想便能下來的。

所謂文死諫，武戰死，這是當下作為文武員的最高榮耀。因為太子之事，當年在太極殿裏撞死的大臣不，再來一次兩次，承元帝是否還能承？尤其趙王王也不是當年的趙王王了，他們已經長起來。父弱子強，承元帝如今的乃至神都早已不如當年。

這也是承元帝為何會用這種雷霆手段，不是從源頭掐斷，也是在警告。隻是這種警告能維持多久呢，不過是飲鴆止，所以楚王才會說承元帝急了……

……

九娘本是想來寬解楚王，到了最後反而是兩人坐在一起分析當下局勢。

見楚王對各種事逐一剝繭，九娘簡直想捂臉。看來楚王本不是失去了信心，或是自愧不如，隻是一時迷惘罷了。

當從一時迷惘中走出來，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更清明。

迷惘並不可怕，反而能自省，如今楚王的優勢便是一直藏在暗裏，他可以各種積累資源，卻不用擔心被當做靶子。同時也是因為可以藏在暗裏，坐山觀虎鬥，很多時候都會失去應有的警惕。所以這次的一時迷惘對楚王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讓他能夠再一次徹底自省，發掘不足彌補自。

深夜，九娘汗津津的在被窩裏，連下榻去清洗一下都懶得。

楚王環著的腰，半著的柳眉，輕聲喃喃：“別怕，本王會護好你……”

九娘半闔著目，幾不可查的勾了一下角。

又有什麽好怕的呢，接下來的路，總得繼續走下去。不過有這樣一個人陪伴，無懼也無怖……

*

程雯婧來楚王府找九娘，這是第一次來楚王府。

被人引進了正院的花廳，程雯婧見到九娘之後，確定安然無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不知道，我聽到那個消息以後，快嚇死了……”

上元節那日，程雯婧並不在當場，以程家的家世還到不了陪當今賞花燈共度佳節的地步。而王家倒是夠格了，卻因程雯婧和王四郎之間的事，兩家不若往常那般親近，程家也就沒有想借王家的風頭。

這是幸運，所以當日程家的眷都安然無恙。

事發之時，程家人在東市看煙花，待消息傳來之後，整個事件已經結束了。卻因為事太嚴重，且波及太廣，長安城大小員府邸上俱是徹夜未眠。

到了次日，整個長安城差不多到了戒嚴的地步，因為對不明，很多府上都嚴自己子嗣後輩隨意外出。程雯婧被拘在家裏，一直心中忐忑不安，直到整件事水落石出之後，才終於找了空檔前來探九娘。

“幸好九娘你沒傷，你不知道王家當日去的眷差不多都傷了，幸好人沒大礙，養養也就好了……”

其實不是王家，安國公府上的眷也是如此，除了王妃因為九娘的原因，安然無恙，隻是了一點小小的驚嚇，其他崔氏鄭氏蕭四娘蕭五娘等人，都了輕重不一的傷勢。眼見臨近蕭四娘蕭五娘的婚期，看樣子也隻能往後延了，不過現在長安城裏這種事並不，也沒什麽值得挑刺的。

值得一提的是蕭如，據聞當日救了一人，那人就是王大夫人。王大夫人落單後差點被人踩踏，是拚了命將王大夫人拖到一角落裏，才讓其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