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相府嫡，兄弟姐妹眾多，有三個庶姐。

你以為，我們每天斗得死去活來，我讓庶姐們做我的洗腳婢？

No，我們都管我娘喊娘。

特別是我二姐，天天和我搶我娘。

畢竟誰不喜歡溫還香香的娘啊！

1

我是相府嫡，兄弟姐妹眾多，有三個庶姐。

我爹是很傳統的文人儒生，雖與我娘夫妻多年誼深厚，但也與別人一般納了幾房妾室。

也曾階段地寵過某一位姨娘。

不過他從不手后院之事，寵妾滅妻更不存在。

我娘是侯門之后，最是端莊守禮，明辨是非，把我和長兄，還有姨娘所出的哥哥姐姐們都教養得極好，待姨娘們也寬厚親切，姨娘們投桃報李，唯娘親馬首是瞻。

明德六年，我十二歲。

長姐在這一年及笄，到了議親的年紀。

我和二姐姐三姐姐很是興，常常湊一塊兒討論長姐會和哪位公子定親。

我娘說，在家里說說沒關系，到了外面切不可胡說八道。

道理我們都曉得，誰會蠢到去外面說，敗壞自家姐妹的名聲？

長姐相看的大多是家世相當，年紀相當的世家公子，曾有人想聘長姐為續弦，被我娘拒了。

我娘說，夫妻到底要結發的才好，且劉尚書已有一個五歲大的兒子和一個三歲大的兒，蔓蔓嫁過去，怕難做人。

蔓蔓是長姐的名，柳姨娘取的。說來也怪，娘親為長姐的親事忙東忙西，柳姨娘卻毫不。

我跑去花園找二姐姐玩的時候恰好見柳姨娘和黃姨娘湊了一桌在打牌，黃姨娘笑著說：「大姑娘議親，夫人忙得腳不沾地，你倒是得了閑。」

柳姨娘說：「夫人挑人自是最好的，我一個妾室跟著湊什麼熱鬧？」

沒錯，柳姨娘是長姐的生母。

但我們都被我娘教養，無論嫡庶，都喊我娘母親。

外人或許知道相府長并不是嫡出，但是哪位姨娘所生，別人大抵是不知的。

在外面，我們都是我爹的孩子，我娘的孩子。

爹和娘說，我們是上天給他們的禮。

至于姨娘們，我娘對長姐他們說，姨娘生他們時很辛苦，費了很大力氣，不可忘記生恩。

我娘是默許姨娘和自己孩子見面的，但姨娘們安分守己，只是給孩子送一送自己做的服鞋底，并沒有做出讓娘家親戚與孩子往來的荒唐事。

們本也很與娘家往來。

姨娘們對我也極好，我想，大概不是我有多招人疼，而是因為我是娘親的孩子，是娘親盼了很久的兒。

是一位對姨娘們很好的正室夫人的孩子。

柳姨娘和黃姨娘看見我，紛紛把手中的牌放下。柳姨娘拿起一碟點心，問嬤嬤：「四姑娘吃過了嗎？」

嬤嬤答：「半個時辰前用過了。」

黃姨娘知道我不是剛剛用完飯，便放心地從碟子中拿了一塊糕，慢慢地喂我。

「我們四姑娘真漂亮，像極了夫人。」

柳姨娘時常說這句話。

我揚起頭，對柳姨娘說：「姨娘，今日大姐姐與榮郡王世子相看了，爹爹說世子很不錯，年紀輕輕已有一番作為。」

柳姨娘雖然上不說，但當娘的，哪有不關心自己孩子的親事的？

就像娘親臥病在床時，我心急如焚一樣。我想，父母對子，與子對父母，應該是一樣的。

柳姨娘定也會因為長姐的婚事夜不能寐。

雖然知道爹娘會重視議親一事，好好擇婿，但柳姨娘作為人母，注定了會是憂慮命。

長姐與世子相看回來了。

長姐應該是對世子十分滿意，眼角眉梢皆是懷春的喜意。

三姐姐與我咬耳朵：「不出意外的話，我們的姐夫就是這位世子了。」

果然，從那之后，長姐不再與其他公子相看，而是得了雙方父母的允許，與世子看花燈，解字謎，偶爾游游湖，或是踏青尋春。

他們訂婚約的那天是皇歷五月二十，我娘說，那是一個極好的日子。

訂下婚期后長姐便很與世子見面，直到長姐生辰那天，世子親手雕了一支木釵，托我給長姐。

我看著致的梅花木釵，想了想，說：「世子哥哥，你還是親手給我大姐姐吧。」

長姐得了我娘的允許，與世子見面，翠蔓低垂，風日好，顯得他們格外好，是天造地設的璧人一雙。

2

那日也是我第一次見到祝玨。

在長姐與世子相見時，我退到一邊，發現了與世子一同前來的他。

彼時的祝玨一玉長袍，襯得他面容生輝，長玉立。

「芝蘭玉樹。」我在心里想。

他給我買了一串糖葫蘆，問我：「你是蕭寄未婚

妻的妹？」

「嗯，謝謝哥哥。」我接過糖葫蘆，甜甜地笑。

祝玨也笑了，眉宇舒展，是清朗瀟灑與俊無雙。

他比我高出不，了我的頭，說：「下次哥哥再給你帶吃的。」

后來，祝玨果真信守承諾，常常給我帶各種好吃的點心和好玩的玩意兒。

長姐說，祝玨是家中獨子，沒有兄弟姐妹，大概是把我當了妹妹。

我很高興，多了一個疼我的哥哥，沒什麼不好。

院子里的花兒開了又落，落了又開，星子閃爍著謝幕登臺，翠蔓枯黃又染新綠，轉眼間就到了長姐與世子的婚期。

我娘早早就按舊例，從公中錢備好了長姐的嫁妝，還另外從自己的私產中挑了幾件并其中。

祖母給了一塊良田和一個店鋪，姨娘們也紛紛給長姐添妝。

柳姨娘將府時的多數嫁妝都給了長姐，其中有一對翡翠耳環，聽說是柳姨娘的娘親留給的。

長兄背著長姐出門時，大家都紅了眼眶，柳姨娘幾乎是強撐著不讓自己失態。

那晚，我纏著要我娘陪我一起睡。寂夜深深，燭火耿耿，半夢半醒間，我聽見我娘說，姨娘們都是苦命人，從府為妾后幾乎就困在這四面高墻之中。

兒不能常常在跟前，娘家人也難相見。

這些我都明白，縱然我娘再寬厚，也應該有個度。作為正室夫人，我娘除了教養兒，保證后院和諧外，還得讓家宅安寧，將府里管得穩固如鐵桶。

我娘嘆道：「這麼快，蔓蔓就出嫁了。郡王府是好人家，不似那些輕狂人，明里暗里計較姑娘是誰所出。」

是啊，如今長姐出嫁，二姐姐三姐姐也都定親了。

明年我也及笄了。

我突然想到祝玨，這兩年里，我與他見面的機會越來越，一是他摘得狀元桂冠，了翰林院當差，一是我將要及笄，不方便與他見面。

他如今也十八了，與世子，不，大姐夫同歲。

祝玨應該也快婚了。

我心里泛起酸。

去年狀元游街，年輕士子一襲紅策馬，簪花風流，年得志，好不瀟灑。回眸一笑，勾起多的魂牽夢縈。

更何況是被他直視著的我。

那一瞬，春、清風、山、牡丹與年的笑意皆沖破人群向我奔來，蠻不講理地撥了我的心跳。

我有時也像長姐那時一般，想象著未來夫君會是什麼樣子。

可每次沉醉于幻想，清醒過來后，竟發現都是他的模樣。

三姐姐為我分析，祝大人與我父親關系不錯，兩家門當戶對，促這門婚事并不難。

可祝玨到底比我大幾歲。

而我，尚未及笄。

由于他不像大姐夫那樣早早定親，如今年紀一到，祝夫人便因他的婚事手忙腳。

不怪祝夫人著急，男子十八歲，是該娶妻了。

我們倆之間的希著實渺茫。

我出一個笑：「二姐姐三姐姐，沒事的，或許明天我就不喜歡他了。」

二姐姐和三姐姐拉著我的手，沒說話。

們沉默地離開。

過了一會兒，又回到我的小院。

二姐姐做了我最吃的龍井茶糕，配上三姐姐調的桂花茶飲，口清甜不膩，口極佳。

我知道們是想讓我高興一點。

我都明白。

作為姜家，或許會求而不得，但絕不會為所困。

我的生活充實而忙碌，并非只有一個祝玨。

3

我的外祖父是當世大儒，致仕后潛心于編纂前朝文學大家宋梁川的著作。幾年前外祖父逝世，編纂工作由二哥哥接手。

二哥哥自朝為后頗得圣上重用，今年外放為地方，事務冗雜繁忙，編纂工作難以繼續。

幾月前，他在家書上寫清狀況，希我能幫忙。

我是世家之后，自學習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也曾被祖父稱贊為「詠絮之才」，但我對此事并沒有太大把握。

因為大多時候，我只在閨閣中與姐妹詩作對，編纂標注一事甚接。

我娘支持道：「阿韞之才不在你二哥之下，不妨一試。」

我應了。

子進不了翰林院，注定很難在此事上青史留名。

那麼，我不妨在自家開展的編纂事務上出力，說不定能在歲月中留下痕跡。

那樣，百年后、千年后，我不會只是黃土一抔，世人會記住我的名字。

我不會是誰的兒、誰的妻子或是誰的母親，我是我自己，姜韞。

抱著這樣的念頭，我將書冊、紙張與墨條批批地搬院子，并一心撲到編書之上。

寒來暑往，晝夜更迭，勤耕不輟。

那日，三姐姐為我送來茉莉茶飲時，我才驚覺已到茉莉

花期。

我將最新編好的幾卷文章夾在家書中，希二哥哥給出建議。

回信曰：「善。」

我爹看了我的文稿后，塞給我一塊珍藏許久的、圣上親賜的硯臺。

爹爹說，他這一生運亨通，但這文才，比不上祖父與外祖的一星半點。

「阿韞雖是子，亦可延續我姜家世代名。」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文稿一沓沓地摞高，在湖上泛起蓮的清影時，我又長了一歲。

我長高了好些，嬰兒也褪去。

銅鏡里是鵝蛋臉，彎月眉，明眸皓齒，顧盼生輝。

如今，祖母與娘親是忙于為我擇婿了。

擇婿，及笄，而后，便是嫁做人婦。

時當真如白云蒼狗。

就在我慨之時，三姐姐的婚事忽生驚變。

「好一個世代簪纓的吳家！竟出了個強占良家子的紈绔！」

長兄聞訊怒罵，就差沒上門教訓那吳家豎子一頓。

不僅如此，那位人渣還在未娶正妻的況下，與侍婢生有一子，如今已有三歲。

二姐姐分析道：「孩子三歲，那這位吳公子，豈不是在未與三妹妹定親時便與那婢暗度陳倉？」

我爹我娘氣憤不已，吳夫人與我娘議親時刻意將此事瞞，若不是那良家子憤自盡后，的父母一路告到天子腳下，三姐姐就真嫁給了這個人渣。

子若所嫁非人，即使后來和離功，也是傷筋骨。

我娘取出婚書，備車趕往吳府，誓要將婚約作廢。

長兄前往書房，提筆寫下明天要在朝堂上彈劾吳 xx 的奏章。

我在心里把吳府咒了百八十遍。

麻蛋，辱我三姐，欺我子，吳 xx，我姜韞咒你一生無才無德，敗盡門楣，窮困潦倒！

氣死了！

4

可三姐姐沒什麼反應，除卻一開始的微微驚訝外，憤怒、悲傷、迷惘，通通沒有。

二姐姐單手摟住三姐姐，問現在有什麼想法。

三姐姐淡淡道：「當時跟母親說愿意，是因為吳家于京城，而吳公子也是京。」

「世上子，能像大姐姐那樣嫁給心上人的之又。所以，我想著，嫁得離母親、離姨娘近一點便好。」

「我本也沒想與他怎樣投意合，相敬如賓扶持一生便好。他既然無無義，我也不必為他傷心。」

三姐姐低眸，復又笑道：「此番我與吳公子退婚，短期也不會與他人定親了。在家里多留些時日，陪著阿韞，豈不更好？」

我點了點頭，抱住三姐姐。

其實我們姐妹四人并不相像。

不同于長姐的秀，二姐的明艷，三姐姐是清麗的，像極了黃姨娘，一顰一笑溫婉可人，靜靜地凝視你時，眼里像盛滿了江南的蒙蒙煙雨。

也是我們姐妹中最清醒堅韌的。

那天之后，我將事務擱置，陪著三姐姐出門游玩。

接連幾次隨行，我終于發現三姐姐在路過一個書畫攤時，總會停下來看兩眼，與那位年輕攤主說說話。

「是他嗎？」我問。

三姐姐一怔，微微笑道：「被阿韞看出來啦。」

「三姐姐與他說話的樣子，像極了大姐姐與姐夫。只是……」

「我懂的，在與吳公子退婚之前，我并未與他接過，只是遠遠看著。」

三姐姐說，他是家境貧寒的書生，靠賣字畫為生。

明白二人之間并無可能，所以從未與他接，斷絕自己不該有的念頭。

我安道：「父親會在科考考生中挑選門生，若這位公子能考取進士，此事也并非全無可能。」

三姐姐搖搖頭，說：「能說上幾句話我很高興。但有時候，得不到比得到雋永。」

也許他并非良人，也許他家中并不清白，也許他日后會沉迷寵妾滅妻……既然風險這樣大，就不能因為一時心而沉溺其中。

過得不好，難過的不只是自己，還有父母和姐妹。

三姐姐笑瞇瞇地我的臉：「我是想著，與吳公子退親后，我才可毫無芥地與他說幾句話。話說完，我也滿足了，也可以在心里終止這段意。」

我握住三姐姐的手：「如果我也能有三姐的這份堅韌就好了。」

三姐姐笑著說：「阿韞不需要，你看，這是誰？」

我懵懵然抬頭，看到了許久未見的祝玨。

快有一年沒見了吧？

他從一園子出來，臂彎里是一簍白芍藥。

這個園子我認得，是祝家的花園。

「姜四妹妹。」

他今天穿了一月白長袍，與芍藥相映著，當真是……人比花。

我心里莫名浮現這個詞。

很是不該。

該打，該打。

「祝玨哥哥。」

我有些臉紅。

可我又敏銳地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籃子。

這分明和長兄每月送來的花籃一模一樣。

籃子常見，可這籃子的造型不常見。因為籃子巧，每次我都舍不得丟棄。

可長兄的花，是他同僚送的。那位大人家里有一園子，請了有名的花匠悉心照料，故花開繁盛，每月送給相府一籃。

嫂嫂不喜花草，長兄便把整籃都給了我。

凌霄花、玉簪花、仙花、芍藥、牡丹……我驚覺長兄每一次差人送給我的花，都是以前我和祝玨說過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