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腰跪下時,衛凜從自己棺材跳下來,皺眉道:
「我死了又不是什麼稀奇事兒,肚子都這麼大了,非跪這一下作甚。」
回去時,在宮道上遇到一只土貓,因從小怕貓,我便命宮人把貓驅走。
衛凜飄在大著肚子的我跟前,疑地自言自語:
「宮里的貓不是全被我扔出去了嗎?這只哪來的?」
我站在宮道上突然蹙眉,小聲自言自語道:「奇怪……大冬天的哪來的竹葉香……」
回到首輔府,沈清決仍舊沒有回來,我等到深夜。
衛凜在失魂落魄的我側來回飄著,暴躁至極:
「狗東西,若我還活著,非揍得他滿地找牙不可!」
第二天,沈清決回府,我問他想用什麼早膳,他匆匆應了一句都可,而后把我關在了書房門外。
我佇立著發呆,衛凜氣地咬牙切齒:「狗東西!狗東西!狗東西!」
……
衛凜跟了我整整七個月,直到我難產死亡。
我從沒見過衛凜如此慌張失措的模樣。
他在首輔府到飄,聲嘶力竭地吼著:「太醫呢?去請太醫啊!快死了啊!」
直到我咽氣,他呆呆地佇立在我榻前,而后又像從夢中驚醒一樣,紅著眼無頭蒼蠅似的轉:
「為什麼不把我也帶走?曹地府的人呢?快帶我走啊!快帶我去找阿姝啊!」
……
「郡主?郡主?」
我猛然驚醒:「怎麼了?」
宮沉聲回答:「塞北起戰了。」
19
塞北與京城相隔三洲七十五城,戰報到時,前線幾乎已經全面崩潰。
皇上深夜召百宮,調兵遣將,馳援塞北。
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說,滿朝無一人敢主請纓,皇上然大怒,意圖駕親征。
「只有衛小
侯爺站了出來,愿意前往塞北支援,并立下軍令狀,說是一日不平,便一日不歸京。」
況急,大軍即刻集結,半個時辰后便要出發。
再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提向宮外奔去。
前世的所有事都變了,就連戰也提前了很多。
就算我的提醒沒有多大用,那也要試上一試。
到了宮門前時,隊伍已經快要出發。
我穿過人群,竭力高喊:「等一等!衛凜!」
所有人都詫異地著我。
我無視那些目,焦急地尋找著衛凜,一時沒留意腳下,突然被絆住。
子控制不住地向前傾去,我被人穩穩地扶住。
「三妹妹,你怎麼來了?」衛凜穿著鐵甲,眉目間多了些銳氣。
我著氣,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收回敦城,不能繞后突襲。」
衛凜前世之死,是因在攻打敦城之時,敵軍詐敗,他率領一小部分士兵準備繞后突襲,卻遭遇了敵軍的埋伏。
他怔住,正想要說些什麼時,后卻已然有人在催。
我推開他,微微一笑:「快去吧。」
他垂眸看著我,緒難辨:「等我回來。」
我后退一步,彎了彎:「好,我等著你。」
20
衛凜走后第三月,第一個捷報傳進京時,京中已經下起了鵝大雪。
我坐在殿前烤著火聽宮講沈清決和柳瑩玉的八卦。
「沈夫人是個慣會酸吃醋的,聽說沈大人下朝時撞到了一個宮,說了不到兩句話,誰承想沈夫人就鬧了起來。
「那靜,隔三條街都能聽到的哭喊聲。
「還有前些日子,沈大人當值沒回府,沈夫人直接帶著人挨個搜花樓,搞得大家都以為沈大人經常去花樓看姑娘,史臺參他的奏本都能堆山了。
「沈大人那個臉黑的,跟鍋底似的。下朝的時候冷著臉就往家走,結果第二天就告假了。
「聽附近的街坊說,是被沈夫人打了,臉上好大一個掌印,本出不了門!」
我和幾個宮笑一團。
……
衛凜走后半年,我終于又收到他的信。
信封中夾著一片楓葉,只有短短幾行字。
「待來年開春,可備一杯凱旋酒。」
要贏了!
衛凜快回來了!
我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幾乎抑制不住心底的喜悅和激。
小心翼翼鋪開一張信紙,我一筆一畫地寫:
「君平安,盼君凱旋。」
待把墨吹干,我把信封封好,看著窗外蕭瑟的落葉想——
如果現在是冬天就好了。
21
信送出去后,到了冬至,朝堂卻突然與塞北斷了聯系。
玉京的天沉沉的,一副風雨來的樣子。
朝中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我惴惴不安地等著塞北的消息。
元旦前三天的一個夜里,玉京城門被叩響。
驛使來報——
塞北大捷,淪陷城池現已全部收回,我軍已班師回朝,不出三日便可抵達玉京。
舉國歡騰。
皇上下旨赦天下減賦稅,還拉著我商討給衛凜的封號。
大軍回京那天,皇上帶著朝中百去城外親迎。
我站在宮墻上等了好久,卻沒見到半個人影。
「郡主!郡主!」
我轉去,看見我的宮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臉煞白:「小侯爺他……死了。」
人瀕死的覺也不過如此吧。
雙發,眼前的所有一切都變得扭曲,耳邊嗡鳴一片,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衛凜他食言了。
醒來時,太后正坐在我的榻邊閉目養神。
我怔怔地看著屋頂,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要哭了,你方才昏迷時就一直哭,這樣會哭壞子的。」
太后冰涼的手掌上我的臉頰,我這才發覺,自己已經滿臉是淚。
「衛……」我一張便是哽咽,便只好死死咬著牙說話,「衛凜呢?」
太后嘆了口氣,仿佛一夜蒼老了許多:
「在塞北遇到了雪崩,沒有找到人。」
我像是突然抓住了希:「沒有找到人,那便說明他還活著,對不對?」
太后憐地了我的臉,輕聲說:「是,阿凜一定還活著,我們等他回來。」
22
第五天,衛凜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卻有將士在朝中彈劾霖州刺史調換軍糧,以次充好。
由于軍糧不夠,衛凜下令速戰速決,同時也打了敵軍一個猝不及防。
在收回
敦城時,他負責帶兵聲東擊西,命另一半將士突襲。
一切都很順利,卻在收兵回營時,遭遇不測。
戰馬缺糧草暴躁不安,互相頂撞,嘶鳴聲引發了雪崩。
大雪埋住了主帳,而衛凜那時恰好正在帳休息。
霖州刺史被下了獄,秋后問斬。
在查軍糧一案時,卻又從他上又順藤瓜查出了朝中有員戶籍作假。
那個員,是沈清決。
原來,沈清決出生于煙花柳巷,沒有人幫他戶。
他出了青樓后,想靠讀書考取功名,卻因戶籍原因沒有書院肯收他。
后來,他認識了柳瑩玉。
柳瑩玉散盡財力,替他買了個戶籍,戶籍的原主人早已去世。
沈清決如今用的名字便是戶籍原主人的名字,而他真正的名字作蠢奴。
怪不得他前世大費周章將柳瑩玉養在別院,這一世無論如何也要救一命。
原來是怕柳瑩玉把他的事全都抖出來。
沈清決和柳瑩玉被立即下獄,聽候發落。
23
我沒心思再管他們,只日日派人去打聽朝堂的消息。
整整半個月了,還是找不到衛凜。
所有人都說他死了。
我不信。
我對沈清決的態度如此反常,他卻問也不問,還次次幫我。
他送我安神藥,可我失眠的病是從與沈清決婚后才有的。
我知道,他也重生了。
他活了兩輩子,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死了。
他說過讓我等他回來。
我搬進了侯府,每日坐在門前等他。
一天又一天過去,終于到了衛凜信中說會凱旋的春天。
但他依舊沒有回來。
衛凜是個騙子。
我把眼淚掉。
他沒有在春天回來。
24
他們開始給衛凜搭靈堂了。
我沖進去,砸碎了所有東西。
有人說我瘋了,有人說我可憐。
我一把火燒了那副空棺材,告訴他們:「衛凜還活著。」
沒人信。
太后也不信,只牽住我的手,要帶我回去。
我不肯,看著素白的靈堂突然哭起來:
「娘娘,衛凜沒有死,他真的沒有死。」
「阿姝!」太后一字一頓地說,「已經好幾個月了,阿凜很可能已經出事了,你清醒一點。」
「是他們沒有用心找!」
我哽咽著說:「我去找,就算衛凜真的死了,我也要把他帶回來。」
「如果你知道阿凜的真實份呢?」太后突然高聲說。
「阿凜,是當年洗敦城的烏木爾干的兒子。你阿爹和你的兩位兄長,就是死在烏木爾干的手里。」
太后紅著眼,聲說:「那個畜生,他作的惡罄竹難書!」
皇上出草莽,我阿爹算是開國功臣之一。
當年皇上剛打下半個大慶,塞北異族卻突然來犯。
長公主衛明喻在當年是十分聞名的巾幗梟雄,率兵鎮守塞北,卻遭到手下人背叛,從而被擒。
我阿爹兄長為救長公主戰死沙場,長公主回來后一直深居簡出,再也沒提過槍上過馬。
后來皇上為長公主賜婚,不久后衛凜便出生了,而那位駙馬也因病去世。
這是我所知道的部分。
怪不得時同齡人皆避衛凜如蛇蝎,有些大人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原來,他竟是大慶人最痛恨的烏木爾干的兒子。
「現在你還想去找他嗎?」太后問。
我抬眸向太后,輕聲說:
「我不管他是誰的孩子,我只要我的衛凜。」
25
衛凜可以因為我只是謝含姝而對我好,那我為什麼就不能只把他當作衛凜呢?
三月春分,我駕馬出城,往塞北而去。
日夜兼程十五天,終于到達目的地。
這里雪山遍布,天空上的白云好似一手就能到。
我在敦城拿著衛凜的畫像四詢問,卻得到一個又一個否定的答案。
在敦城待了近一個月,卻沒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在我準備離開去下一個地方時,敦城卻因為北邊的一陣煙霧而沸騰了起來。
「是烏達族的部落!」
「烏達族的部落著火了?」
「燒死他們才好!」
「老天開眼啊!」
「……」
我看著遠方縷縷的煙霧,心里突然涌出一預——
衛凜一定在那里。
沒有猶豫,我翻上馬,奔向烏達族部落。
濃煙遍布,殘垣遍地。
地上躺著一扭
曲的尸。
我遠遠地看見一個人,站在部落中間,手里提著一個頭顱,背影寂寥。
「衛凜!」
我策馬狂奔,迎著風喊他。
那人轉,驚詫地向我。
他在我跳下馬時扔掉手中的頭顱,穩穩地將我抱在了懷里。
我在他懷里著氣,突然又哽聲哭了起來。
「嚇到了?」衛凜手忙腳地給我眼淚,一腳把那個頭踢出去老遠,「不怕不怕不怕。」
我不說話,只是在他懷里哭,一直哭到睡著。
第二天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在一個客棧里,衛凜正坐在床頭打瞌睡。
「醒了?不,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他了我的頭。
我咬著牙狠狠捶他一拳:「下次不準裝死!」
他痛呼一聲,連連答應:「好好好,不裝死不裝死。」
我又踹他一腳:「也不準瞞著我任何事!比如重生。」
衛凜把出來給我踹:「只瞞了這一個。」
「是嗎?」我瞪他,「發帶和前世跟著我的那只鬼呢?」
「全都知道了?」
衛凜垂眸看著我,臉上全是笑意:「還真聰明啊。」
「那……」
他彎腰湊近我,鼻尖幾乎要抵著我的鼻尖,呼吸都輕輕淺淺地噴灑在我臉上:「你知道我心悅你很久了這件事嗎?」
我整個人頓時僵住,結結道:「我、我不知道……」
他輕笑一聲,直起腰:
「好吧,以后你會知道的。」
26
衛凜確實被埋在了雪下,但并沒有死。
他出來后迷了路,誤打誤撞走到了烏達族附近。
于是便順勢而為,在烏達族潛伏近三個月,找機會在他們平時吃的水里下了蒙汗藥,夜間悄無聲息地割掉了首領烏木爾干的腦袋。
烏達族沒了首領,其余零散的部落便不足為懼。
皇上封了衛凜為臨安王,并命他帶兵剿滅其余部落。
走之前,他對我說,最多半年,他一定會回來。
他這次沒有食言。
大軍凱旋的那天,我站在城樓上笑著看年輕的將軍被眾人簇擁著歡呼。
一瞬間,他像有所應似的,抬眸向了我的方向。
我們隔著歡騰的人群對視,誰也沒有說話,卻好似勝過千言萬語。
而后, 他突然揚聲高喊:
「謝含姝!」
人群倏然安靜下來。
他就那麼著我,喊道:「要不要喜歡我一下?」
話落, 人群復又沸騰起來,他站在喧鬧之中看著我笑, 燦若星辰。
27
和衛凜婚后的第七天夜里, 他依舊倒頭就睡。
我心底約有了個猜想——
衛凜,可能不行。
第二天吃早膳, 他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我便嘗試著開了口:「阿凜, 你有什麼難可以直接和我說,我們是夫妻, 沒必要瞞著的。」
「真的?」他驚喜道。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我真說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就是……能不能再多給點銀子, 我上就一堆銅板兒, 他們老笑話我。」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保持微笑:「可以。」
他歡呼著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阿姝真好!」
「沒有其他事了嗎?」我斟酌著開口, 「比如說那方面。」
他懵:「哪方面?」
「那方面!」
他更蒙了:「哪方面啊?」
「你就說你是不是不行?」我一鼓作氣地開口。
衛凜的臉眼可見的黑了下去。
他咬牙切齒:「誰和你說的我不行?」
「我們都婚這麼多天了, 你倒頭就睡。」我有些心虛,「我懷疑也是正常的……吧?」
他站起, 「啪」的一聲走了自己的腰帶,隨手扔在椅子上,笑得讓我兩發:
「冷落了阿姝, 是我不對。」
……
我錯了。
我錯得離譜。
在不知道第多次被衛凜弄醒后,我氣得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他輕笑:「還有力氣咬人,看來還不夠。」
我嚇得松開往后退,瘋狂搖頭:「夠了夠了夠了。」
卻被抓住腳踝拖回去, 他欺上,嗓音喑啞:
「阿姝既不滿前七日冷落了你,那今日便全都補回來吧。」
……
28
后來我才知道,因為前世親眼見我死于生產,他不愿再讓我走那一趟鬼門關。
于是找了大夫, 拿了個方子。
畢竟是讓男人斷子絕孫的藥,大夫
叮囑他一定要喝七日,并且不能同房。
坦白后, 他有些張地看著我:「對不起阿姝,我沒有征求你的意見……」
那種似要把撕裂般的痛我仍記得, 現在還心有余悸。
但我覺得衛凜似乎比我更怕。
我前世經歷的苦難他都親眼見過。
所以他更怕。
怕我痛,怕我難過,怕我流眼淚。
上一個人, 似乎總會多出很多顧慮。
有次我又夢到前世, 自己渾是躺在榻上,下有什麼東西在蠕著想要爬出來。
醒后嚇得大哭。
衛凜徹夜未眠,抱著我一整夜都沒撒手。
我睡著后,他似乎出去了。
回來時上還留有淡淡的腥味。
他的侍從告訴我, 他在那天夜里, 親手凌遲了沈清決。
我嘆了口氣,鉆進他懷里:
「你為我好,我是知道的。」
衛凜這才松了一口氣,抱住我, 輕輕吻了吻我的角:「就我們兩個人,不會再有其他。」
「好,就我們兩個人。」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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