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是我夫君的白月,親那天,說看在的面子上,路淵會對我好。
婚后我們冷淡,直到那日意外在街上撞見他們私會。
表姐淚眼盈盈:「路將軍——」
路淵眉頭皺:「這位大姐,你有冤的話去找衙門,我一個武將不管這些。」
1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喜娘站在我后,一面梳頭,一面忍不住夸贊:
「蘇姑娘長得真好看,這眉眼同葉小姐一模一樣,是京城第一人,你也差不到哪里去。」
旁邊站著觀禮的姐妹們聞言都笑了起來:
「那當然了,不然路將軍怎麼會跟提親?」
「是啊,路將軍癡心一片,喜歡我們葉姐姐這麼多年。如今娶不到葉姐姐,娶個長得相似的,也算全了念想。」
「這麼說,路將軍是把蘇舒當葉姐姐的替啊?哎呀,蘇舒,我們這麼說,你不會生氣吧?」
「這有什麼值得生氣的?葉姐姐長得這樣,能有幾分像,是蘇舒的福氣,對吧蘇舒?」
小姑娘們七八舌,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勉強扯了扯角:
「無妨的,我不生氣。」
這麼多年,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我娘和葉清的母親雖然是親姐妹,但父親是當朝首輔,我爹不過是一個從四品的文,地位懸殊。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圍著葉清轉,所有好東西理所當然都是的,京中出類拔萃的年郎,也大都心悅葉清。
就拿路淵來說,他在十三歲那年便對葉清一見鐘,非不娶。三年前他打了勝仗,班師回朝,滿京百姓涌在長安街歡呼。路淵騎在馬上,忽然把腰間的玉佩親手摘下,當著所有人的面丟在葉清的懷中。
郎才貌,門當戶對,本是眾人稱頌的好姻緣,只可惜,他們兩家是文臣武將的領頭羊,皇上不會坐視他們聯姻。
這樁上好的親事落在我頭上,倒真是沾了葉清的。
2
盤好發髻,喜娘正要將喜帕蓋在我頭上,葉清忽然握住我的手:
「蘇舒,路淵癡我七年,看在我的份上,他以后會對你好的,你別怕。」
我一愣,心中涌上一酸難言的滋味,正不知該怎麼開口,葉清忽然了我的手背,嘻嘻笑道:
「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姐妹們紛紛笑起來:
「葉姐姐,你要是開口,路將軍自然聽你的。」
「就是啊,你去找他說話,他心里不知該有多歡喜呢!」
葉清故作惱,輕啐了一口:
「人家都婚了,歡喜什麼呀?」
「不過——他那人倒向來聽我的話,我指東他不敢往西。」
眾人笑鬧著,將喜帕蓋在我頭上,葉清扶著我的手坐回床上,借機湊近我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很輕很的語氣,我卻渾一,如墜冰窟:
「蘇舒,一年不許跟路淵房。」
我張地手住角,眼前閃過的,全是往日的畫面。
所有人都說葉清大方寬和,心慈好善,可只有我知道有多霸道。即便是不要的東西,賞我后,卻必須按的喜好來。
小時候,有一只很可的波斯貓,姨母總打噴嚏,不允許再養貓。葉清只能送給我,我養了一年,葉清來我家中玩,蹲下逗貓,那貓卻不理,只朝我懷里撲。
葉清的臉頓時就變了:
「畜生就是畜生,對你好一點,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一邊說,一邊旁的婢舉起那只貓,狠狠摔到地上。
前一秒還可的小貓轉瞬間了一攤泥,我嚇得失聲尖,崩潰大哭。
「不聽我的話就是這種下場,蘇舒,要聽我的話哦——」
葉清威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路淵也是的貓,即便嫁給他,與他拜堂的人是我。
3
葉清的手段嚇人,我實在害怕,可新婚夜,我又有什麼正當理由可以拒絕路淵呢?
我一路上苦心冥想,又覺自己有點自作多,路淵癡表姐,說不定本就不大樂意我呢,又或許,一年之約,本來就是他們兩個定好的?
不知不覺間,繁縟的婚禮儀已經結束,我坐在新房里,忐忑不安地擺。
路淵挑起我的紅蓋頭,我抬眼看他。
燭下映照出一張如玉般的臉龐,劍眉星目,鬢若刀裁,俊朗得不像話。
難怪表姐對他占有這麼強,我只看了一眼,就飛快地垂下頭。
頭頂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略帶酒意:
「蘇舒,你真好看。」
路淵在我旁坐
下,牽起我的手。
蒼勁有力的大手,指節修長,一一我的指間,同我十指扣,我猛地漲紅臉:
「路——路將軍——」
況好像不對,他為什麼要牽我的手?
「別這麼喊我,我夫君。」
清越的嗓音忽然變得喑啞,路淵湊近我耳邊,手攬住我的肩膀。
我大腦一片空白,尷尬憤怒的同時,心里又很惡心。
路淵對表姐癡心一片,現在拿我當替,這一切作為何卻能做得如此理所當然?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我冷下臉,拍掉他的手:
「別我。」
路淵的笑意瞬間僵住,他漆黑的瞳眸盯著我,沒有憤怒,只有迷茫和困:
「怎麼啦?」
我抿著不說話,路淵臉上的紅暈一一褪去,他拳頭,嗓音發:
「蘇舒,你不愿嫁給我?」
4
我直視他的眼睛:
「對,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戴表姐用過的首飾,不愿意穿看不上才賞給我的裳,也不愿意一個男人滿心滿眼只有,卻要做我的夫君。
我不是表姐的替,不是你們兩個證明自己的工,我有我的自尊。
這樁婚事雖然我沒資格反抗,可往后日子怎麼過,起碼我能選自己想要的方式。
路淵愣住了。
好一會,就在我以為他要發怒時,他忽然苦笑一聲,嘆了口氣:
「罷了,是我唐突了。」
「早些睡吧。」
路淵從箱籠里抱了被褥出來,往地上一鋪,背對著我躺下。
一夜無話,第二日,酒意散去,路淵又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冷面將軍。他板著臉收拾好被褥,換了裳,沒再跟我說一句話。
我們兩人去給父母敬茶時,路淵還沉著臉,下頜線崩得的。
路侯爺見了,氣得把茶盞重重擱在桌上:
「看看,看看,又是這副棺材臉!」
「這媳婦是你哭天喊地要娶的,娶來了一個笑臉都沒有!你就不怕把人嚇跑了?我上輩子真是欠你的!」
路侯爺吹胡子瞪眼,我嚇一跳,他忙又換上個笑臉,安我:
「蘇舒啊,你別怕,這兔崽子就是這副樣子,萬年的冰山臉,其實他心里可中意你——」
「爹你茶喝完沒?我要去上朝了!」
路淵打斷路侯爺的話題,路侯爺更惱:
「圣上不是許了你三日婚假?你上什麼朝?」
「軍俸的事還沒解決呢,我哪有那功夫歇?」路淵淡淡地看我一眼,「我讓人帶你在家里到逛逛,若是在家無聊,去外面逛街也行,銀子我流星給你送過來。」
5
流星是路淵的小廝,格健壯,黝黑,他子跟路淵不同,嘰嘰喳喳,格外多話。
我帶著丫鬟回到屋里,流星肩上扛了個大木箱,大步流星地朝我走過來:
「夫人——俺們將軍俺給你送銀子來了!」
箱子落在地上,發出重重的一聲悶響,流星抹把汗,笑著打開木箱:
「我們家將軍這幾年得的賞賜都在這了,你看這方玉硯,老侯爺討了很久,我家將軍還不肯給呢,說都留給夫人!」
「這是私庫的鑰匙,這些銀票我家將軍可攢了好些年。」
丫鬟琉璃驚呼一聲,撲到箱子面前,舉著那堆銀票,兩眼放:
「小姐,哇,我們發財了,路將軍可真大方,這麼多銀錢!」
我只能苦笑。
路淵對表姐一往深,這些東西都是為準備的吧,若是我真用了,他只怕要怪罪于我。
我意興闌珊,流星把那堆東西都收回去。
流星不解地撓了撓頭:
「奇怪,夫人你不喜歡嗎?」
我點點頭:
「夫君送的,我自是喜歡的。只是他在外行走,要用銀子的地方多,都放我這里不方便。」
我們兩人雖有名無實,但在外人面前,該給他的面我自然會給。琉璃倒是很有興趣,抱著那堆箱子里的東西翻來覆去地看。
我聽見兩人小聲議論,不知問題出在哪里。
琉璃一面清點,一面搖頭:
「你看看這里面,不是硯臺就是玉如意佛像什麼的,一件首飾都沒有呀,要我說,換首飾我家姑娘才肯收呢!」
「原來如此——」
流星恍然大悟。
6
路淵這幾天一直很忙,等他下朝回府,我已經早早歇下了,路淵進房以后,也不說話,依舊抱著被子往地上一躺。
就這樣相安無事幾日,回門宴之后,路淵說皇后想見我:
「不用張,不過是聊些家常,再賞賜你些東西罷了。」
「嗯。」
寂靜的夜晚,屋的空氣中仿佛都流淌著幾分尷尬。
路淵躺在地上,朝左翻個,又朝右邊翻:
「那個——流星說你不肯收那箱東西?」
「嗯,我手頭的銀子夠花了。」
「你嫁給我,總不能還花自己嫁妝吧?蘇舒,即便你不喜歡我,我們如今是夫妻,你也不應該這樣見外。」
路淵的嗓音冷冷的,憋著一抑的怒意。
我想了想,覺自己確實有點沒道理。路淵沒我想得那麼壞,他雖然心悅表姐,可我嫁過來之后,他家里人都對我很好,路淵也沒有強迫我什麼。
即便做不,我們還是可以先試著當朋友。
「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
見我道歉爽快,路淵馬上開心起來:
「那你把銀子都收下,明天去逛街買些好看的裳首飾。」
「好。」
我說完,氣氛又是一陣沉默,我想了想,努力扯個話題:
「路淵,你雖是個武將,邊的小廝名字倒很文雅。流星就很好聽,是你自己取的嗎?」
路淵激得坐起來:
「你也喜歡這名字嗎?」
「流星是我在燕北戰場上撿的,我撿到他的時候,他才九歲,那時他瘦小,面黑頭大,長得和我兵庫中的流星錘一模一樣。」
流星錘?
「噗——哈哈哈哈——」
想到流星的面容,我捶著床,笑得樂不可支。
「蘇舒,你真好看。」
路淵坐在地上傻傻地看著我,月如玉一般跳躍在他高的鼻梁上。不知為什麼,我忽然到幾分臉熱,我忙扯過被子蒙住臉:
「早些睡吧。」
7
昨晚之后,我們兩人的關系緩和許多,見面時也能說上幾句話,路淵依舊忙碌,但是會讓人時不時送些吃食點心回來。
流星抹著汗,興高采烈地:
「這是五香樓的點心,我排了半天隊呢,夫人你快嘗嘗。」
五香樓是表姐最喜歡的鋪子,我打開點心盒子一看,里面滿滿當當,果然都是表姐最常吃的口味。
我仿佛挨了一掌,笑意僵在臉上。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我,我不過是一個替。
路淵了解表姐所有的喜好,他對我好,也是因為表姐的囑托。而我明知這一切都是假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謹守本心,不要沉溺其中。
我的笑意收斂,手把那盒點心推到旁邊:
「我不吃這個,琉璃,你們拿去吃吧。」
我捻碎一塊點心,丟進湖里,錦鯉爭相搶食,濺起水花,我對著水面發呆。
路家雙親和睦,連下人都有趣大方,如果嫁給他的是表姐,他們兩人想必會過得很幸福吧。
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忽然就愁腸百結,我不想再悶在府中,索帶著琉璃去逛街買首飾。
翠玉樓是長安街最大的首飾鋪,鋪子后門是一條小巷,我正在挑選首飾,琉璃站在窗邊扇風,忽然瞪大眼睛:
「姑娘,那是咱們姑爺嗎?」
我手里拿著一只金步搖,聞言湊過去看。
路淵站在巷子里,雙手抱著長刀搭在前,姿態說不出的風流閑適。
在他對面,站著一個穿杏月華的姑娘,淚眼盈盈地盯著他看。
我心頭瞬間一,手里的金步搖刺掌心。
琉璃倒吸一口冷氣:
「表小姐?」
「走吧琉璃,沒什麼好看的。」
我語調盡量保持冷靜,可子僵在那,怎麼都挪不腳步。
8
「路將軍——」
表姐杏眸輕掃,眼帶水波,自有千回百轉的,別說是男人,便是我同為子,見了也要心疼。
果然,路淵也不住了,他出手——
他是要給表姐一個擁抱嗎?
我將金步搖握得更,手心有痛意傳來,卻抵不過心中的酸。
只見路淵拿刀把表姐撥到旁邊,劍眉皺:
「這位大姐,你有冤的話去找衙門,我一個武將不管這些。」
我:「?」
表姐:「?」
表姐錯愕地瞪大眼睛:
「路淵,你不認得我了?」
表姐委委屈屈地扯住他的袖:
「我不肯答應你的婚事,你生我氣了嗎?」
「神經病!」
路淵用刀柄掃開表姐的手,板著臉大步朝前走了。
「真晦氣,一大早遇見個發癔癥的。」
留下表姐一個人,站在巷子里,風中凌。
「噗——哈哈哈——」琉璃聳著肩膀,笑得像只掉進米缸的老鼠,「笑死我了,姑娘,姑爺難道真不認識表小姐嗎?」
我一臉茫然:
「不可能呀,他當著滿城百姓的面將玉佩丟給表姐,我親眼看見的。」
「姑娘,那不管他們以前如何,現在姑爺應該是真心想跟你過日子的。他見了表小姐都假裝不認識,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吧。」
真的是這樣嗎?
9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路淵回來了。
他剛沐浴完,只穿著一白的中,正彎腰從箱籠里抱出被褥,練地往地上鋪。
我醞釀再三,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決定鼓足勇氣,直接開口問他:
「路淵,今日在永安巷,我看見你和我表姐了。」
路淵愣了一會,恍然大悟地輕拍下腦袋:
「啊,那姑娘是你表姐啊?」
「你表姐有癔癥,出門怎麼也沒個人跟著?」
路淵說了幾句,竟像完全不認識表姐的樣子,我越聽越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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