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寧珘順手拉過一張梨木圈椅,坐到書案另一側,棱角分明的薄微抿了抿,道:“你繼續,不必管我。”
他離得有些近,陸蒔蘭甚至能聞到對方上淡淡的酒氣和裳上約的蘇柏香。但那一雙眼卻是極其清明的,沒有一點醉意。
陸蒔蘭心里忽地疾跳,手指,很快又鎮定下來。
霍寧珘徑直拿起幾張陸蒔蘭寫的譯卷,目下掠。
陸蒔蘭對外邦語言和古語的研習,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深。他實則對此也有一定涉獵,一看就明白陸蒔蘭的水準。
陸蒔蘭突然開口:“昨日忘記問首輔,不知首輔要下譯這書冊來,是送給哪位公子,還是送給哪位小姐呢?”
霍寧珘沒說話,起眼皮,視線從譯卷上移開,看了陸蒔蘭一眼。
陸蒔蘭解釋道:“下沒有窺探之意。只是想說,若首輔是送給公子的,我的字便寫得剛一些。若是送給小姐,我便寫得纖巧些。”
今晚先大致將書通覽了一遍,因此實際譯的不多,若是字不是對方想要的,可以將這前幾頁再謄抄一遍。
霍寧珘沉默片刻,似笑非笑道:“陸大人這可是在變相贊自己書法造詣高啊。”
聽聽對方這個話里蘊含的容,不管是雄渾勁拔的,還是秀別致的,都可以信手寫來。
陸蒔蘭被這一聲“陸大人”和他的調侃弄得不好接話,說:“下并無這個意思。”
霍寧珘倒也不再逗對方,放下手中譯卷,直言道:“送我四哥的,他喜看古雅飄逸的字,就是你現在這字便不錯。”
陸蒔蘭頷首:“好。”
那就明白了。霍寧珘的四哥,就是他嫡親的兄長霍寧珩。據說霍寧珘與他那同胞兄長的極好。那霍寧珩殘疾之后,霍寧珘四延請名醫,為他的四哥看。
但陸蒔蘭不知道的是,霍寧珘自己的意愿,是暫時代替霍寧珩坐在這首輔的位置,軍政一肩挑。等霍寧珩不那樣差了,他還要將這首相之權給予對方,依舊只掌他的兵。
可見兩兄弟之深了。
霍寧珘又道:“不在正式場合你就不必自稱下了。霍家和陸家到底是世。”
陸蒔蘭微微一怔,便答:“是。”
兩人正說著話,王奚便從外邊走進來,他不料霍寧珘親自過來了,忙道:“七爺也在?”
霍寧珘頷首。
王奚便對霍寧珘道:“七爺,我想著今日天晚了。我先前忙著在前頭待客,倒是忘記提醒陸史時間。不若讓陸史就在府里住一晚?”反正客房也多。
陸蒔蘭眉心一跳,可沒有想過還要借宿,霍寧珘還未置可否,陸蒔蘭已道:“多謝王先生,不過用不著安排我的住宿,我還要回家的。”
霍寧珘轉眸看向急迫拒絕的陸蒔蘭,靜靜的,沒有說話。
王奚卻是頗為嚴肅地對陸蒔蘭道:“陸史,嚴嶼之的事才出,你這幾日多留個心的好。你看你的小廝也沒有帶,侯府距離伯府又遠,就屈就一晚如何?”
陸蒔蘭也不奇怪一個小小史的死會傳進王奚耳里。史歷來是秩品低卻權力重,監察范圍涵蓋所有政權行使的方方面面,且每一個史都可以直接面圣,進言進策。別的七品,可沒有這樣的地位。
更何況,霍寧珘向來重視吏治監察工作。甚至對報復史者從重罰,也是他修訂新律時讓加進去的。嚴嶼之被殺,都察院自然是第一時間會向霍寧珘稟報,王奚知道很正常。
見王奚這般關心自己,陸蒔蘭心下,若是個真男人,那肯定就應下了,也算與首輔的更親厚一些。但不是……
因為份的,陸蒔蘭可不敢隨意在他人家里留宿,睡著沒有安心。
而且最近房時而有些脹,晚上解了綢帶,睡著才舒服。一直這麼束縛著,那是很難的。
何況,還想沐浴了再歇息的。在霍寧珘府里,哪敢浴啊。
陸蒔蘭只好再次拒絕王奚的一片意:“多謝王先生,但實是因為我回家還有別的事,就不為你們添麻煩了。”
霍寧珘便站起來,開口道:“今日的確有些晚了。王奚,派人將陸史安全送回伯府。”
對方兩人都這樣說了,王奚便答是。
霍寧珘這就先回房休息了,王奚則送陸蒔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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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早的時候,司禮監秉筆梁同海便已向皇帝稟報:“皇上,陸大人一離開都察院,便去往首輔府上。看來,是與首輔早前就約好的。”
蕭沖鄴指尖正著一抹黑子,到黃玉棋盤上,俊秀的臉上沒有一表,就好像沒有聽到梁同海說話般,久久沒有回應。
但皇帝越是這個反應,梁同海心里越是突突的跳。這雖是年天子,但心思之深,已是滴水不,便又說:“皇上,首輔他……會不會也已知道了……”
蕭沖鄴終于道:“暫時想來沒有。不過,他遲早會知道。”
梁同海在心里揣著皇帝這句“他遲早會知道”的意思,額頭微微冒出了冷汗。
便聽蕭沖鄴又道:“算是舅舅自己不要的罷……是朕先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