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很長,五十年,發生了太多太多讓人心碎的事。
最后的最后,黑的濃煙從皇宮飄出,遮蔽住了頭頂的蒼穹。
阮嬈漂在空中,俯瞰著戰火延綿,生靈涂炭,心口的位置,仿佛有利刃穿。
人間煉獄……
頭頂陡然一道金將籠罩,堆積著鉛云的遙遠天邊,突然響起一聲悠遠的佛鐘——
“噹——”
靈臺瞬間清明。
阮嬈猛的睜開了眼。
心口急促的起伏著,眼角掛著淚痕,渾冷汗涔涔。
夢里的一切,究竟是未來的預示,還是上天的警誡?
亦或是,重生背后的種種玄機?
阮嬈盯著頭頂青的床帳,眼睛眨也不眨,愣愣出神。
“你醒啦?”
眼前突然出現一張巧笑倩兮的面容。
阮嬈這才回過神,“你是……”
“你是我二嫂吧?二哥也是,居然瞞的這麼。”纖娘笑著看了眼的肚子。
阮嬈緩緩坐了起來,“你誤會了,我不是……”
“纖娘,不可對王妃無禮。出去。”
陸時從屋外走了進來。
纖娘一愣,隨即起行了一禮。
“王妃恕罪……”
阮嬈緩緩搖了搖頭,心口痛。
“我不是什麼王妃,陸姑娘不必多禮。”
纖娘看著傷心難過的模樣,不由也想起自己再也沒見過的那個年,不自也跟著嘆了口氣。
真正的楊吉安回來了,那個的年,再也不會出現了吧。
“王妃接下來有何打算,是否讓人去通知攝政王你在此……”
阮嬈搖了搖頭。
“不必了。”
“我眼下,只想去一個地方。”
————
外面天已經黑了,路上的行人都在匆匆往家趕。
街上一片霜白,積雪被實了
,又結了冰。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駛向了街頭,來到最繁華的地段,最豪華的商鋪面前。
覃掌柜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準備吩咐伙計打烊,卻看到馬車突然停在了門前。
“這位貴客,馬上宵了,店里要打烊,麻煩您改日……”
隨著馬車里的人緩緩探出頭,他所有的話全都化作驚訝,激,瞬間哽在間。
“大……大小姐!”
“您沒死!”
阮嬈被陸宇扶下車,覃伯一下落在凸起的肚子上,又看了看邊的陸宇。
“這……這是……”
阮嬈笑了笑,“他是陸大夫,是他救了我,我才安然活到現在。覃伯,阿嬤可在?”
“在,都在。”
覃掌柜連忙將往屋里請。
阮嬈走到門口,卻轉頭對陸宇道,“多謝你送我過來,馬上宵了,你先回去吧。旺兒就先拜托你了,等我安頓好一切,就接他過來。”
陸宇頓住腳步,點點頭,“好,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隨即駕著馬車離去。
阮嬈深吸一口氣,轉踏進了門。
“當啷!”
正在店里幫忙的紅玉見到了的臉,瞬間打翻了手里的銅壺。
“夫人……夫人你還活著!”
小牛犢子似的奔了過來,卻在看清阮嬈的肚子時猛地剎住腳步。
文氏也匆匆從二樓下來,臨走到跟前,看到阮嬈穿著破襖,頭發蓬,頓時淚如泉涌。
“姑娘……”
上前拉住阮嬈的手,看到上面長了凍瘡,裂著口子,頓時泣不聲。
“我可憐的姑娘啊……你這是遭
了多罪啊……”
紅玉也跟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都過去了,阿嬤。如今,我終于回到了自己家。”
阮嬈微笑著安和紅玉,緩緩轉頭,看向覃伯,還有聞聲出來的常伯,常文,常武,和諸多伙計。
他們有的臉上洋溢著笑,有的悄然紅了眼眶。
這一刻,阮嬈一顆漂泊孤寂的心,終于在這一刻,歸于安定。
同時,心中也不由發出一句慨——
人,真的得有自己的產業,自己的退路。否則,在男人靠不住的時候,自己連個去都沒有。
這世上的男人,本來也很有靠得住的。
等在文氏和紅玉的服侍下泡了熱水澡,涂上香膏,穿上店里最奢華的云錦做的,披上狐裘大氅時,整個人像是枯木逢春,牡丹再綻,重新煥發出灼灼生機。
只是卻沒有半分心悅,有的只是在心口的沉重。
穿著破襖,裴璟珩看不見,下人都可以辱。
經歷這四個月的艱辛,會了一把當底層百姓的心酸無力,的心境和認知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已經不再是一個囿于、甘心呆在屋里等男人回來的宅婦人。
能做的事,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紅玉,你方才說,我臨走前給你的匣子,放在了哪里?”
“放在了舊府邸,您和王爺婚的新房……”
“走。”阮嬈突然打斷了。
“這麼晚了,姑娘打算去哪?”文氏不由出聲問道。
阮嬈看著窗外紛紛揚揚沉積下來的雪,心也跟著沉靜下來。
“去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飾雅致的馬車很快駛離了留仙臺,在新積的雪上印出兩道清晰的車轍印。
寂靜無人的長街,很快亮起了火把,無數
軍,侍衛,護院,下人,陸續分散而去,拐進街頭巷尾,敲開千家萬戶。
“開門開門!”
“搜查!”
“可見過這個婦人?”
……
搜查的人逐漸朝馬車所在的街道蔓延。
“停車。”
有一隊軍攔住了馬車。
“宵了,爾等為何還在街上游?”為首的侍衛問道。
紅玉探出頭來。
“我等是留仙臺的人,王爺的信在此。”
手里亮出一枚玉佩,正是阮嬈以為不小心弄丟的那枚。
原來,當初在道里掉出來,被紅玉撿到了,之后一直沒機會見到裴璟珩,所以只能暫時保管著。
如今剛好派上用途。
軍一看玉佩,立刻抱拳道“失敬了。”
隨即就要帶人離開。
“等等!”紅玉得了阮嬈的示意,挑開一車簾,試探著問道,“侍衛大哥,你們都是從鎮國公府來的麼?匆匆忙忙的,究竟在找什麼?”
“是,剛才王爺下令,要我等找一位在婚儀上鬧事的瘋婦。這位姑娘可有見到可疑的人?那婦人穿著破襖,頭發蓬蓬的,邊跟著一個男人,還帶著個孩子。”
紅玉一點也沒將他口中說的那個人,跟阮嬈聯系在一起,自然搖頭道
“沒見過。來我們留仙臺的哪個不是達顯貴的家眷,沒有你說的那種人。”
侍衛點點頭,告辭離開。
等他走后,紅玉才后知后覺的品出味兒來。
裴家門口鬧事?穿著破襖?難道……
不由回頭看向阮嬈。
“夫人……”
阮嬈閉了閉眼睛,又緩緩睜開,突然譏諷一笑。
“原來,不是沒認出我,不過是怕丟臉,不想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