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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出來,衛韞臉頓時不太好看了,楚瑜輕咳了一聲,輕描淡寫轉了話題:「不知顧大人哪裡來的把握,一定能勸降沈佑?」
「沈佑是個好人。」
顧楚生也沒將方纔話題繼續下去,他接了楚瑜的話,冷靜道:「他每一件事都想做好,想當一個忠義之人,所以他沒有背叛趙玥。可是他心裡又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他慕六夫人,也愧於衛家。他,」顧楚生抬手,輕輕放在自己口,認真道:「良心難安。」
衛韞點點頭:「我明瞭,顧大人的意思,我已知道。你放心,」他神鄭重:「我會等到五月後。」
顧楚生似乎是舒了口氣,他恭敬叩首:「顧某謝過侯爺。」
說完之後,他抬起頭來,便起告退下去。
等他退下後,楚瑜抬眼看向衛韞:「你問那些話做什麼?」
「我的意思,我以為你明瞭。」
衛韞抬眼看:「我不想再讓衛家步當年後塵,我若輔佐一個帝王,我希那個人,能是衛家人。」
「孩子不是你說有就能有的。」
楚瑜皺起眉頭,衛韞輕笑:「一個孩子,誰又知道是真是假?隻要你同意,」衛韞抬手,將手覆在楚瑜的腹間,他溫和道:「先隨便送一個孩子進宮,等你懷了孕,將孩子生下來,我們再換回去,不也好嗎?」
「衛韞……」楚瑜微微著:「我不會讓我的孩子進宮。」
衛韞抬眼看,楚瑜站起來,子有些發,卻還是咬牙同他道:「我希我的孩子能好好過一輩子,你知道好好過一輩子是怎麼過嗎?是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在父母邊,無憂無慮,最大的煩惱也隻是今日的字沒有抄寫完。而不是在那深宮大院裡,頂著萬歲二字當一個傀儡!」
衛韞沒說話,楚瑜直了腰背:「我絕不會容許,你們將我的孩子,當你們的棋子。」
聽的這話,衛韞苦笑:「我也不過就是說說,都聽你的。」
說著,他出手去,抱住楚瑜,溫和道:「我隻是想將最好的都給咱們的孩子,阿瑜,無能為力的覺太苦了,我不想有第二次,也不想讓我的孩子去會這種覺。」
這話他說得很平靜,楚瑜愣了愣,待到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心裡驟然疼了起來。
他無能為力了五年。
五年前,他去白帝穀給父兄收,麵對父兄的死無能為力;
後來被下天牢,看一家人跪在風雨之中,無能為力;
再後來他困帝殺敵,以為報得家仇,卻在及真相時,還是無能為力;
他蟄伏五年,終於等到今天。
他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這世上歡喜與天真,有時候看的並非你出在什麼人家,而是命。
楚瑜突然明白他想讓孩子為這世上最尊貴的人的原因,抱著他,沙啞出聲:「小七……是我不好。」
是我在你年時,沒能保護好你。
想到當年那狗爬的自己變如今剛勁雋的筆跡,想到那多多舌的年長為如今頂天立地的男人,楚瑜抱他,竟是一句責罵都說不出來。
兩人相擁片刻,楚瑜想著今日衛韞還忙,便起離開去,又將所有明日要準備的都清點了一遍,清點之後,便聽長月走過來道:「夫人,老夫人讓你過去。」
「嗯?」楚瑜有些疑:「老夫人我過去做什麼?」
「二夫人說,老夫人今日興緻很高。」
楚瑜皺了皺眉頭,約猜到是什麼事,按了按自己的袖子,穩住心神,迅速去了柳雪屋中。柳雪正舉著畫,同旁邊蔣純笑著說什麼,神頭極好,許久沒見這樣高興的模樣,而蔣純跪坐在一旁,麵上笑容卻是有些勉強。
楚瑜走進屋來,同柳雪行了禮,隨後便聽對方招呼道:「阿瑜來了,快來瞧瞧這姑娘如何?」
聽到這話,楚瑜便知道柳雪的意思了。蔣純打量了一眼,看走上前來,瞧著畫上的人,聽柳雪道:「這姑娘魏清平,聽說你今日去接了,當真如這畫上一般好看嗎?」
「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瑜來時已經做好準備,神平靜。柳雪「呀」了一聲,稱讚道:「那的確是人了,與我們阿瑜比,怕也是不相上下。」
「各有各的好,」蔣純連忙開口,打岔道:「如今也晚了,婆婆你也累了吧?要不……」
「別啊,」柳雪拂開蔣純攙扶,轉頭同楚瑜繼續打探道:「這位郡主子如何,可驕縱?」
「並不驕縱,郡主隻是不擅長人事,但心地善良,盛名在外。」
「好好好,」柳雪連連點頭:「我也聽說人家都菩薩,是個心腸好的。魏王手握重兵,清平郡主貌心善,與我們小七倒也算是般配了。」
柳雪又問了魏清平幾句,楚瑜跪在一旁,一一答了,柳雪聽得心中歡喜,同楚瑜道:「我今個兒聽說了,以前小七在外麵了傷,就是清平郡主救的。還一個人去了天山給小七採藥,一個姑娘獨自去天山採藥,何等誼啊。這麼多年,小七從來沒對哪個姑娘有過心思,今日他還特意去接了是不是?」
「婆婆您這都說到哪裡去了?」蔣純笑著道:「魏王份高貴,小七去接的是魏王,又不是郡主。」
「都一樣,」柳雪擺了擺手,同楚瑜繼續道:「明日啊,和咱們好的人都來了,你替小七好好留意著。他如今也弱冠了,他哥哥們在他的年紀,都早早定親了。阿珺同你定親的時候,他才十三,你還是個四歲的娃娃呢,他那時候還抱過你,你記得嗎?」
「不記得了。」楚瑜笑著搖頭,柳雪嘆了口氣:「那真是可惜了。你那時候可喜歡阿珺了,他要回來,你還抱著他哭呢。不過小七也粘你,那時候他也才三歲,你哭,他也哭,阿珺可頭疼了……」
柳雪說著他們小時候的事,臉上帶了懷念,楚瑜靜靜聽著,一直到柳雪困了,侍奉著睡下,這才同蔣純走了出去。
等到出去後,蔣純嘆了口氣:「婆婆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小七和清平郡主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你別瞎猜。」
「嗯。」
「婆婆如今覺得小七份不同,怕是以為小七要當皇帝……」
「我知曉。」
「阿瑜,」蔣純有些擔憂:「你別難過。」
「我不難過。」楚瑜笑起來,拍了拍蔣純的手:「你別擔心,婆婆說這些話,我早準備好的。這條路我既然走了,便想好了。」
蔣純抿了抿,終於道:「阿瑜,你為什麼不喜歡顧楚生呢?」
楚瑜沒說話,片刻後,卻是笑起來:「那你為何不喜歡宋世瀾呢?」
蔣純愣了愣,楚瑜握住的手,低頭道:「你的心意我知曉了,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兒的。」
「回去睡吧。」
楚瑜彎眉輕笑,拍了拍的肩。
等回了屋裡,躺在床上,一個人的床有些空的。衛韞要準備明天封王大典,今日怕是不會來了。
楚瑜覺得特別累,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一夜睡得不大好,總是在做夢,一覺醒來,聽得外麵吵嚷,便站起來,詢問外麵的人道:「幾時了?」
「回夫人,卯時了,侯爺已經開始準備了。」
楚瑜瞇了瞇眼,撐著自己起來:「我去看看。」
楚瑜洗漱完畢,到了衛韞屋中時,他已經穿戴好了華服。今日是他封王大典和加冠禮合二為一,流程與普通冠禮不同,重在藉由這個日子讓所有冠禮之人知道如今衛韞的實力,從而不懼趙玥聲威,所以前麵儀式大多省略,隻保留了「加冠」這一件事在眾人前。
衛韞這一服飾黑廣袖綢緞外套,金捲雲紋路綢緞邊,背綉日月星辰,廣袖上綉十二神,紅蔽膝垂在前,朱雀展翅銜珠,華貴非常。
許多人圍繞在衛韞邊,衛韞沒有父兄,楚臨、宋世瀾這喜人便被請來當衛韞的兄弟,柳雪站在衛韞後,含著眼淚說些什麼,衛韞坐在鏡子前,含笑答著話。
楚瑜靜靜瞧了一會兒,也沒進去,他邊已經有很多人,也不必他去打擾。
楚瑜自己在屋中洗漱好後,穿上翟帶上金冠,到了時辰,便乘著轎子去了校場。
校場已經佈置好了,賓客被引進來,逐一落座。楚瑜上前坐到高,中間是衛韞的位置,和柳雪的位置要比衛韞稍微高一些,又靠後一些。
們兩人的位置上垂了珠簾,楚瑜進去時,柳雪笑著問:「今早上我瞧見你來了,怎麼沒進來看看?」
「聽見小七那裡熱鬧,我便去看看,知道你們在高興什麼了,便也不上去添了。」
楚瑜笑了笑,從旁邊端了茶,和柳雪寒暄著:「婆婆吃過早點了麼?」
「喝了些粥。」
柳雪隨意答了話。沒多久,便聽鼓聲響起來,卻是儀式正式開始了。
那鼓聲響得集,隨著鼓聲響起,地麵開始發,幾千士兵從校場遠排列而,他們每一步都跑得極其整齊,從場到站定沒有下分毫。步兵、騎兵、弓箭手……
鼓聲之間,隨著士兵高呼之聲,一隻完整的軍隊逐一而。
柳雪靜靜瞧著,嘆了口氣道:「他的冠禮,本不該這樣刀槍的,不過這次借著冠禮的名頭宴請了這樣多的賓客,他的意思怕不止於此吧?」
「正是如此,」楚瑜平靜道:「如今大家都在觀侯爺和華京裡那位,侯爺要給天下一個定心丸。要結盟,至要讓人看看實力才行。」
「你哥哥那邊,」柳雪看著步兵在下方打著拳,貌似不經意道:「是如何想的?」
楚瑜沒想到柳雪會管到這些事上來,柳雪一貫不管事,今日卻突然發問了,楚瑜愣了片刻後,慢慢反應過來。
柳雪怕是不放心了。
不由得苦笑,隻能據實以答:「我母親和大嫂都是謝家人,如今趙玥最大倚仗乃謝氏,我哥哥怕不會偏幫任何人。」
一麵是妻子和母親的母族,一麵是自己妹妹所嫁的人家。對於楚臨來說,誰都不管,或許是最可能的選擇。
柳雪皺了皺眉頭,片刻後,嘆了口氣:「個人有個人的難。」
說著,們靜靜看著士兵在合乎聲中排列方正,然後統一跪了下去。全場一片寂靜聲中,衛韞從臺下提步走了上來,他跪立在團上,陶泉抬著金冠站在他後,他得神莊重,脊背得筆直。
他已經徹底長青年模樣,五,沒有了時那幾分的線條。
他看上去如同一把徹底鑄的利劍,在旭日下熠熠生輝,帶著破開那萬丈黑暗的堅韌華。
所有人目都落在他上,看見禮上前來,拜請柳雪出席,柳雪由人攙扶著,走到衛韞麵前。
「這本該,是由你父親來做的事。」
陶泉站在柳雪後,柳雪平日聲音一貫弱,卻在這一刻,用了足以讓大多數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平穩又溫和道:「可如今你父兄都不在了,隻能由我來你替你做。在你弱冠之年,母親沒有什麼想讓你做的事,隻有一件,我兒可知是什麼?」
衛韞抬起頭來,看著柳雪含著淚的眸子,衛韞認真開口:「請母親示下。」
「承我衛家家風,」柳雪抬起頭來,驟然揚聲:「還得大楚盛世!」
說完,柳雪猛地回,看向眾人:「我大楚建國以來,歷經四帝,我衛家乃帝王手中之劍,北境之牆,抵外敵,廣闊疆土,得我大楚千裡江山,百姓無憂山河。」
「然而這些年來,百姓流離失所,不知凡幾;路上骨堆,不知源何。猶記得當年,華京乃夢裡鄉,大楚乃國上國,路無骨,街無空室,可如今呢?」
「攬月樓金雕玉砌,皇宮中歌舞昇平,可皇城之下,苛捐重稅、民不聊生,縱使我衛家守住北境,奪回江山,可大楚也早已不是當年的大楚了。華京不是夢裡鄉,大楚不是國上國。」
「我如今乃天命之年,一生歷經無數,夫君兒子都戰死沙場,然而這並非令我最痛惜之事,老最痛惜,乃是我大楚錚錚兒郎在此,卻眼睜睜看人當道,江山零落!」
「我兒,」柳雪閉上眼睛,沙啞出聲:「這天下人的脊骨都能斷,你不能。這天下人的頭都能低,你不能。縱使我衛家,僅剩下你和我等一乾眷,卻也不墮百年風骨,不折四世脊樑。」
「孩兒謹記。」
衛韞低下頭來,聲音平靜淡然,彷彿這一句話,他已經說過無數次。
柳雪捧起金冠,含著眼淚帶到他頭上。
這是兒子。
唯一的、僅剩的兒子,看著他從懵懂不知世事,長至今日。哪怕他早已麵對風霜雨雪,然而這一次,在柳雪心中,他才真正人。
給他帶上金冠,衛韞站起來,轉向眾人。
旭日高升,他著王爵華服,頭頂金冠,整個人沐浴在晨之中,似執明之火而來,點九州黑暗於一燼。
「昏君當道,百姓無辜,衛韞承得天命,於今日舉事,自封為王,願我衛家,永為大楚利刃,護得百姓康定,盛世永昌!」
「百姓康定,盛世永昌!」
朱雀包裹著「衛」字的衛家家徽慢慢升起,士兵們陸陸續續跟隨著大喊出聲。
楚瑜聽著下方聲音越來越大,如浪一樣卷席而來,似乎是要將衛韞、將、將這時代所包裹。
「百姓康定,盛世永昌!」
「百姓康定,盛世永昌!」
楚瑜靜靜看著背對著的青年,他站立在最前方,狂風吹得他廣袖烈烈,金冠旁的墜珠在風中搖曳翻滾,他似乎就是一個人,在麵對著這世間所有狂風暴雨,然而他一派坦然,毫無懼。
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特別想走過去,站到他側去,握住他的手,陪同他一起,看狂風驟雨,盛世安泰。
然而卻隻能坐在這高,他長輩所在之,以長輩的份,陪同這柳雪,靜靜凝他。
用冷靜抑心那份敬仰和熱,用理智剋製那份不顧一切想要擁抱的熱。
直到他轉過來,目看向。
他隻是那麼輕輕一,隔著晃著珠簾,看見他站在下,驟然就笑了。
那是人群很難看到的角度,他那笑容正對著。那笑容帶著幾分年氣,帶著些許得意張揚,與他方纔所有模樣,格格不。
隻是一瞬之間,他便又偏過頭去,楚瑜坐在珠簾,握著扶手,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哭了。笑著落淚,抬手用帕子抹著眼淚。旁邊晚月有些擔憂道:「夫人?」
楚瑜擺著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晚月抿了抿,沒有多說。
等到整個儀式走完,所有人都散了,柳雪不適,由蔣純提前扶著走下去。
衛韞來到楚瑜珠簾前,他捲起珠簾,就看見那雙含著水汽的眼。
他不由得笑了:「怎的哭了?」
楚瑜含笑站起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風沙迷了眼,我得重了。」
衛韞沒說話,他笑著退開,恭敬迎走出來。
由晚月扶著,衛韞跟在後,衛韞送著走到人的地方,悄悄握住了的手。
他還穿著方纔那華服,手的溫度卻一如既往。
「阿瑜,」他輕聲說:「你知道我的字是什麼嗎?」
「是陶先生取的吧?」
楚瑜想了想:「方纔為何沒說呢?」
衛韞轉過頭來,笑著看著:「不是陶先生取的,是我自己取的。」
楚瑜有些疑抬眼,衛韞頓住步子,拉過的手心,在手上,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字。
「懷……」楚瑜念出第一個字,然後看見他寫下第二個字:「瑜……」
楚瑜愣了愣,衛韞將的手包裹握住,似乎是將那個名字握在手裡。
「阿瑜,」他認真開口:「無論未來我走到哪一步,在你麵前,我一輩子,也隻是衛七郎,衛懷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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