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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1262.第1262章 蜉蝣見青天

年被白澤喊醒之後,腰間一直懸掛乾坤袋和捉妖葫,只是上次議事,被蕭𢙏用了個蹩腳理由,被慷他人之慨,送給斐然當份子錢了。

無所謂的小事。

苦等萬年,沒有白費,終究是高了一層境界。

不同於仰止、朱厭那些未曾沉睡的蠻荒大妖,關於他們幾個,浩然天下那邊所知甚

很難想象,他與之祠,都曾與那撥遠古書生爲伍,甚至一開始關係還很好。

比如之祠道友,就想要爲人間第二個煉出本命字的讀書人。

而他就一直希冀著能夠建造一座字面意義上的書城,背面爲王。

恩於先鋪路再讓道的文海周,此事畢竟是了。如今他就代替登天離去的通天老狐,爲蠻荒天下的文字主人。

年習慣從袖中出一本書籍,一邊耐心等人,一邊聚會神讀書,是讀,且聲音極有韻律,似乎誦讀本即是道法。

書味如稻粱,如餚饌,如醍醐,如烈酒,諸子百家味如醯醢。

萬年之前,他跟之祠確實是同道中人,在書裡書外觀盡世界。

至於前不久蠻荒某地,有一名擅長符籙的妖族修士“誤”那座浩然齋,對於周的這樁安排,年無於衷,只是始終遠遠觀察那邊的文運流轉。

等到講課結束,有一位與李槐相的書院賢人,家鄉是流霞洲,他察覺窗外的異樣,輕聲問道:“李槐,誰啊?”

李槐有些尷尬,解釋道:“是我師父,山上那種,不是書院裡的先生。”

那位賢人不再追問什麼,只是一臉恍然道:“可以啊,你小子藏得還深。”

李槐嘿嘿笑。

年紀輕輕的賢人與窗外那邊作揖行禮,雙手負後的老瞎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致意。

等到這座課堂學子都已經離開,老瞎子才帶著無名氏走其中,師徒雙方,隔著一張書案,相對而坐。

無名氏還是靠牆而坐。

李槐小心翼翼問道:“師父,這位前輩是?”

老瞎子隨意說道:“不用管他,沒名字的。”

漢子朝李槐那邊雙手抱拳,用醇正的浩然雅言笑道:“李槐,久仰久仰,幸會幸會。我就是個花拳繡的武把式。”

李槐剛要說話,老瞎子已經說道:“不必行禮,他這種貨當不起。”

漢子笑著點頭,自己替自己解圍了,“大丈夫不拘小節,怎麼隨意怎麼來。”

李槐以心聲說道:“老瞎子,你老是這個樣子,會沒有朋友的。”

老瞎子笑道:“我本來就沒有幾個朋友,是朋友的,就會習慣我這個樣子。”

李槐嘖嘖稱奇,豎起大拇指,“厲害厲害,有理有據,滴水不。”

老瞎子笑問道:“喝不喝酒?”

李槐氣笑道:“你說喝不喝酒?”

老瞎子說道:“好徒兒,別總是這麼拘著,天大地大,沒幾個人計較誰是誰的。”

李槐擡了擡下,“這麼多大道理,明兒你去當回夫子?”

老瞎子樂呵道:“我教是能教,但是他們不起。”

李槐問道:“來的路上,幾個下酒菜,喝了幾斤酒啊?”

老瞎子笑道:“”

無名氏雙臂環,腦袋後仰靠牆,乾脆閉目養神,實在是心累。

覺李槐這小子一個人,就比蕭𢙏加上白景湊一堆聊天,更能讓人措手不及。

老瞎子沉默片刻,冷不丁問了一句,“李槐,認師父,又不是找靠山,對吧?”

李槐睜大眼睛,毫不猶豫,直接反問道:“不找靠山,我找師父幹嘛?啊?”

老瞎子出乾枯手指,撓了撓凹陷的臉頰,一時半會竟是不知如何反駁。徒弟這話,極有道理。

無名氏都想要徹底關閉神識來個不見也不聽了。不得不承認,之祠道友的這位好徒弟,資質跟膽子是反比的。

李槐解釋道:“小時候在家裡,我孃親就是我的靠山,後來遠遊求學,我就找了陳平安當靠山,在大隋山崖書院,李寶瓶林守一他們都是我的靠山啊。如今拜你爲師,你不當我的靠山,難道我來當你的靠山啊?老瞎子你是不是一個人在道場,沒人照顧你的飲食起居,慌了,擱這兒跟我說混話呢?”

老瞎子一笑置之,岔開話題,“在浩然天下這邊,你跟姓陳的小子關係好,既是同門,還是同鄉,他有個優點,就是念舊,我還是比較放心的。”

李槐補了一句,“道人也不差的,我們關係老好了。”

老瞎子沒搭話,好像但凡他上提一句道人這個道號,就會忍不住想把那條飛昇境拉過來,踩上幾腳。

他繼續說道:“五彩天下,寧姚那妮子,就像是我的自家晚輩。況且陳熙年輕那會兒,曾經走過一趟十萬大山,我指點了幾句,是一些陳清都教不了的東西,勉強有幾分授業之恩,這份不大不小的人,他當然得還。所以你以後去五彩天下那邊遊歷,可以找陳熙當靠山,陪你一起出門看山水。”

李槐一下子就顯出窩裡橫的特了,“那可是一位劍氣長城戰功赫赫的老劍仙,我可不敢開這個口,也沒那臉皮,保管見了面就犯怵。”

老瞎子好像早就料到會如此,點點頭,“所以我已經跟陳熙,如今的飛昇城陳緝,說明況,他說沒問題,只要你到了五彩天下,就由他罩著你。”

李槐咳嗽一聲,低嗓音說道:“怎麼說話呢,別整得咱們師徒倆像是混江湖幫派的。”

老瞎子淡然笑道:“人間世,一個鳥樣,大差不差。老瞎子就沒那瞎講究了。”

李槐趕忙提醒道:“這話在這裡,可不興說啊。”

老瞎子繼續說道:“治學歷練都需行腳萬里,論及山河壯麗,浩然蠻荒各有千秋。所以我還幫你約了一撥人,多看看這邊的風景,你只管放心與他們一起遊歷,領頭的道士,張風海,是個勉強能看的新十四境。此外其中一人,與陳平安還是舊友,所以不用擔心被孤立,無話可聊。他們正在趕來這邊的路上了……”

李槐笑嘻嘻道:“老瞎子敢你這這兒託孤呢,我也不是太子啊。”

無名氏很是無語。

他與之祠道友算是相識一萬年多年了,敢這麼跟之祠說話的,的的確確,真心沒幾個。

老瞎子撓臉而笑,不愧是自己徒弟,說話就是聽著暖心順耳。

李槐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只得漸漸收斂了笑意,神黯然,幾次言又止,終於仍是強出了一個笑容,看著對面的老人,李槐緩緩言語,好似在自言自語,自問自答,“師父,話是這麼說,可總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沒法子嘛。師父,那你能不能給個保證,忙完了正事,去去就回?哪怕去了個不近的地兒,一時半會不回十萬大山,可總是要回來的,對吧?師父,你境界那麼高,這點小事總能做到吧?”

老瞎子哪裡會說些安人的話語,憋了半天,看著李槐好久,才緩緩說道:“大丈夫頂天立地,流不流淚。”

李槐怔怔無言。

山巔,離垢有些傷,收起了書籍,雙手扶膝,喃喃自語。

“我輩學道人,心淨如琉璃,神清似太虛。”

“曾發狂放語,若無十萬歲,作甚世間人。”

大道有岸,道法無邊。以道殉,以殉道。一人獨往,慷慨而已。

遠古崢嶸歲月,人間煉氣士想畢其功於一役。

無數道士幾乎是驟然間便雲集在人間某地,不分族類,不分法道脈,一心一意,皆是同道。

在他們即將登天之時,有一位青法袍飄搖的俊男子,披頭散髮,蹈虛而至,神氣萬分,瀟灑至極。

他與爲首那撥境界最高的道士說道:“你們只管換地方登天,放心去幫別戰場便是。”

他仰頭去,“這條道路,由我開闢。”

一位大妖神肅穆,說道:“之祠,不要胡來!單獨行事,是萬萬行不通的!事關重大,你不要意氣用事,大不了你與我們幾個,並肩帶頭衝上去便是。依循那條老規矩,若是我先死了,你就趕嚼了我那真以便修補道力,繼續前行……”

有一位肩挑長的大妖破不耐煩,獰笑道:“之祠,你以爲自己是誰,是當年那撥道士隊伍走在最前邊的那個,還是最後邊的那個?!別擋你袁爺爺的道,要麼一起上,要麼滾遠點。”

之祠置若罔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撂下一句,“要跟著就跟著,記得不要拖累我開路。”

言語之際,大地之上,便現出一尊百萬丈高的巍峨法相,矗立人間,驀然拔地而起,直衝雲霄,磅礴道氣呈現出青紫,與蒼天同。法相大放明,金璀璨,耀人眼目。

一尊蘊藉無窮道意的巨大法相,所到之,肆意攪一條長河。

道士號之祠,眉心煉紅日,散發抱素月,飄然清風,天人鹹仰觀。

當時一衆妖族修士,恰似蜉蝣見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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