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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2章 不秕稗
是夜,大漢當朝丞相曹以及其下文臣武將,耗盡心力智力,在河東安邑構建了許久的龐大營盤,陷阱土牆,拒馬工事等等,以及在營盤之中的兩萬左右的兵卒,以及萬餘民夫,都在一夜之間盡數毀壞,潰敗。
宛如巨大的沙塔,在奔涌的鋼鐵洪流之前,不堪一擊。
曹洪棄軍而走,焚燒資而斷追兵。
車胄決死一擊,勇氣可嘉,奈何最終死在驃騎軍陣之前。
而其餘曹軍兵卒奔逃四野,有的不知所終,也有的無可去,哭喊震天,死傷不計其數。
曹洪最後帶走的兵卒不足三千之數,而其餘的曹軍兵卒,不管是普通郡兵,還是中字頭的銳,在驃騎龐大軍勢面前,皆無力阻擋。曹軍經年積累,從山東之地辛辛苦苦轉運而來的無數的資械,以及在河河東搜刮而來的各種財貨,也大多在烈火當中付之一炬。
也不能說曹洪的計策完全失效,至在他逃離的時候,不僅是車胄吸引了絕大多數的驃騎人馬注意,而且那大火也使得驃騎軍的腳步停了下來。
而那些零星的,以小隊模式在遠游弋的驃騎斥候,又擋不住曹洪的搏命狂奔……
狗急也跳牆,人急就瘋狂。
等到斐潛接到了消息的時候,曹洪等人已經跑遠了。
斐潛思考了一下,放棄了在夜間狂追窮寇的想法。
畢竟安邑曹軍大營就已經是這麼一大塊燒烤了,吃下來總是需要消化一下。
曹軍大營敗壞,安邑城也就自然不戰而解。
此時此刻,安邑城中的這些鄉老,又是連忙備了些薄禮,急急來拜見驃騎,卻被拒之於營地之外……
斐潛沒空見這些傢伙。
曹軍敗了,但是並不意味著斐潛就可以立刻不管不顧的揮師南下。
騎兵可以放一部分出去,繞過曹軍大營的殘骸,往前偵測和追擊,但是其餘的大軍卻沒有辦法說立刻就啟程南下。雖然讓夏侯惇出面收拾曹軍的殘兵效果還算是不錯,但是很顯然的斐潛不可能讓夏侯惇去帶領那些曹軍殘兵,收攏分散和改編的事,也是相當的繁瑣。
除非……
將曹軍降兵,都像是曹當年對袁兵做的一樣,盡數坑殺了。
對外宣稱皆是瘟疫。袁軍降兵惡意傳播瘟疫,所以當殺。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有問題的人。
這事,斐潛不是沒有幹過,但是並不意味著這麼幹就是對的。但是現在的斐潛,有兵有強將,有學宮有政,還做什麼『百日無害』的事?那豈不是說明自己無能,連帶著自己的這些手下也同樣無能?
曹軍大部分的資都被焚毀了,當幸好斐潛之前從臨汾調集了一些糧草來,所以頂上去沒有什麼問題,但是現在更多的問題是對於在河東的殘局理,所以斐潛非常忙,大大小小的事都匯總到他手頭上,也就自然沒有空去見什麼安邑的鄉老。
但是這些鄉老聚集在營門之外,也不能不理,所以斐潛就來了裴輯,讓他去理這些人的問題……
裴輯到了斐潛麾下之後,也是很忙。他說他自己要仿效班定遠,那麼自然就需要文武皆備,所以他不僅是要習武,也需要做一些文事,幾乎沒有一刻停歇。若是一般人,或許多多會喊累,抑或是開始想辦法懶躺平了,可裴輯沒有。他就像是一把寶劍一樣,越是磨礪,便是越發的鋒芒銳利!
出了營門,裴輯目掃過去,便是輕聲哼了一下。
基本上,這些人,他都認識。
其實安邑城中的這些鄉老,也是多有關注著戰場的變化,就算是驃騎軍沒有繼續來安邑解救的意思,這些人也注意著驃騎軍的向,可是誰能想到,一夜就變了天?!
這半夜火沖天,悽慘嚎,他們躲在家中瑟瑟發抖,向漫天神佛祈求,等到了天明之後,他們就謝天謝地,表示老天爺聽到了他們的祈求,遵循了他們的意願……
這些人是不知道他們向天神天帝老天爺什麼的,去祈求是無效的麼?
不,其實他們也是知道的,而且非常的清楚,但是他們在對外的,尤其是對下的時候,就會表現出他們謝天謝地來,因為這樣才能證明就是他們的祈求,才讓安邑城在昨夜的可怖變化當中,安然無恙。
至於驃騎驟然發力,一夜之間擊潰了曹軍大營,他們就閉口不談了。
等到好不容易戰場硝煙散去了一些,他們登上城牆一看,便是面面相覷。片刻之後就有人表示家中有事,也有人表示需要尿遁,然後到了城門口一看,大伙兒都帶著車輛到了一起,便又是裝模作樣的好巧啊,同行同行……
這些人原本以為曹軍是有意示弱,做得有些過分了一些,實際上曹軍還是有足以一戰的力量的,驃騎軍人,就算是匯集全軍推上去,就算是打不贏,也是消耗掉了驃騎的人馬,驃騎就不得不退了。所以這些人一開始的時候,就不太願意投驃騎,要等到最後結果,也是這種想法在支持著他們。
甚至有的人覺得只有驃騎和丞相打得兩敗俱傷之後,他們的重要才會凸顯出來,到時候他們支持誰,誰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所以他們在心中還更希斐潛和曹相相殺得更久一些。至於在這個過程當中的河東普通百姓,不過就是些雜草,頂多算是牛馬,又值得什麼? (5,0);
只有裴輯堅定的認為,曹必然會失敗,甚至是很短時間就會被斐潛擊潰擊退!曹軍上下也會遭到相當大的損失,原因無他,曹現在已經不是當年抗擊董卓之時的曹了,而驃騎依舊還是驃騎!
正是因為這樣的判斷,所以裴輯才決定離開安邑,搶先一步到了驃騎麾下。
不過裴輯也沒有想到,曹軍上下現在,竟然已經是如此不堪!
在暗自慨的時候,裴輯也對於這些到了現在才屁顛顛而來的同鄉,頗為不齒。
之前曹勢大,便是忙不迭的買好,結果曹要的不是騎牆派,於是這些傢伙又捨不得自家產業,到了安邑城中,著喊著要裴氏來保護他們。
裴氏守城,出人出錢出,甚至連人命都填在了城牆上,但是這些人一個個在城中,就懂得向天地神靈祈禱,裴氏要他們幫忙的時候,一個個就當作聽不見看不見!
現在……
『十年春,及齊平。公會齊侯於祝其。』裴輯看著眾人,緩緩的說道,『犁彌獻策,以兵劫侯。孔子曰,裔不謀夏,夷不華,俘不干盟,兵不偪好,於神為不祥,於德為愆義,於人為失禮,君必不然。齊侯遂罷。今九年,及河東事平,犧象不出門,嘉樂不野合。饗而既,是棄禮也。若其不,用秕稗也。故以秕稗辱君,棄禮名惡,子等盍圖之?』
聽得懂的人面難,聽不懂的嬉皮笑臉。
裴輯也不再多言,看著眾人,目冷寒,『營門之外,乃軍事重地,如有擅闖者,殺無赦!』
之前營門值守兵卒不知道驃騎要怎麼理這些人,所以也就沒有做什麼太多的表示,現在聽到了裴輯此言,便是心領神會,立刻就帶著兵卒上前,呵斥這些人,『退後!退後!退出百步!誰膽敢百步之駐留妨礙,殺無赦!』
『呼!哈!』
長槍大盾一架出來,這些傢伙頓時膽寒。尤其是這些長槍大盾上,似乎還殘留著昨夜的腥味,更是讓這些人屁都不敢多放一個,忙不迭先跑到了百步之外,才停下來,指手畫腳唧唧歪歪。
值守營門的兵卒見這些人都退遠了,也就不再多理會。
至於在營門之外百步嘰歪,那就任其嘰咕去。
『這傢伙,說的是什麼意思?』有人問道。
一些人搖著頭,不知道是不懂,還是在慨,帶著帶來的東西,又回去了。
另外一些人則是有些尷尬,不知道裴輯說了一些什麼,又不得見驃騎,在營地之外苦苦待了半響,最終也只能嘀嘀咕咕的也回去了……
且不論回到了營地之的裴輯獲得了荀諶的讚許,轉過頭來看在路上奔逃的曹洪,簡直就是淒涼無比了。
雖然說那一夜的瘋狂已經過去,可依舊像是永久的留在了曹洪的腦海里。
風已經刮起來了,河東黃土,沙塵飛揚,山川大地,一片蕭瑟。
托曹軍的福,在河東安邑以南,一片荒涼。
只有在道路之旁,還能看見一些沒有了人煙的斷壁殘垣,還有一些已經拋荒的田地。 這才多久的戰爭,就已經導致這一片曾經繁華的土地,變了廢墟。不是被牽連到了戰火,燒毀了,就是被曹軍後續給搜刮乾淨了,真是連都沒有剩下幾。
普通的河東百姓,要麼被殺,要麼被抓,要麼逃離,流浪,輾轉於這壑之間,存亡於這黃土之地,使得這一片區域,再也沒有了人間的模樣,倒是更多了幾分鬼域的態勢。
不足百數的騎兵,集結一支略微顯得有些龐大的哨探隊列,緩緩向南而行。每經行一,就驚弓之鳥一般,小心的,四下查看著,確定沒有什麼埋伏之後,才繼續向前而行。
這是曹洪手下最後一支直屬騎兵了。
想當年,悔當年,恨不如當年,越活越不如當年。
大概就是當下曹洪心當中的最好總結。
一夜奔逃,全軍覆沒。
衝出來的不足三千,可是等到了天明再一清點,便是又了一半!
不足一千五,還要分出二百五斷後,畢竟誰也不知道驃騎會不會追殺而來,剩下的一千多,惶惶往南而奔。這個規模,甚至還不如當初曹洪帶領兵馬打池的十分之一!
曹軍不是沒有慘敗過,早些年的時候,曹軍也是一路跌跌撞撞,起起落落,但是那個時候,曹洪總是能比較樂觀的拍脯,大不了重新招募,再建新軍!
可是現在麼……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失去了說這種話的勇氣。
捨死忘生廝殺,傷亡無算,殫竭慮的謀劃,可換來的還是一場慘敗。
該死,該死啊!
要是糧草能按時運來……
抑或是那些曹軍郡兵能夠稍微堅強一些……
曹洪腦海裡面,不停的閃過整場戰鬥的每一個關鍵節點,然後他發現似乎就差了那麼一點!
就差一點啊!
想到了最後,曹洪不由的生出了幾分憤恨來,倒不是對於驃騎斐潛,畢竟雙方是敵對,在戰場上就是相互廝殺,誰勝誰敗也沒什麼好恨的。 (5,0);
先是恨的鮑忠的叛變,後來曹洪恨的就變了山東那些拖後的傢伙!
山東的那些傢伙,竟然是坐看曹軍的敗!
看他們的意思,竟然是不得曹失敗!
他們著大漢給予的各種恩惠祿,卻想著是怎樣的鬥,是如何的傾軋!
風捲起黃沙,揚得天地一片玄黃。
『將主!看不清路了,要找地方避一避!』前方返回來的曹軍斥候稟報導,『到都是風沙,要等到風沙停歇了才好!』
曹洪抬頭看了看前方,混沌一片,可見度不足百步,便是點了點頭。
一行人連忙找到一個避風的山坳之落腳。
『這場風來的好啊!這下子我們的蹤跡便是被風沙覆蓋,驃騎斥候就算是跟來,也是難以找到我們了!』
在停下來之後,這些曾經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中領軍,現如今竟然為了驃騎軍難以追殺他們而開心!
曹洪角搐了幾下,沒有說什麼。
在曹洪的視線之,是丟盔棄甲,衫破碎,神狼狽的中領軍,而且曹洪也知道,他自己看起來也多半就是如此。
潰敗的時候,建制幾乎就是完全被打,誰也不知道跟著的是誰,誰也不清楚上一級在什麼地方,一些還能記得拿著刀槍,穿著盔甲的兵卒,都已經算是不錯的銳了,還有一些上連一把剔的小刀都沒有!
不人上還有一些跡,也不知道是他們自己的,還是沾染上旁人,更不知道這些跡究竟是怎樣沾染上的……
『將主……』曹洪護衛看著曹洪的傷,低聲說道,『將主你這傷,又開始滲了……按照道理來說,現在應該換傷藥了,可是……』
可目的是什麼,曹洪清楚。
現在連吃食都沒有多,還想著什麼傷藥?
曹洪擺擺手,然後將他自己的兜鍪摘了下來,遞給護衛,『我的傷……不礙事。你且去尋些乾柴野食來,就算是有些熱湯飲,也是好的。』
一般曹軍兵卒的兜鍪,當不鍋釜的。
因為大多數為了製造的本,是用和戰甲一樣的片,編織而的頭盔。所以一般的曹軍兵卒的兜鍪是的,只有類似於曹洪這樣高等將領的兜鍪,才是一整塊的銅敲打而,也才能用來盛水加熱。
護衛領命去了,可是在這已經被曹軍來回搜颳了不知道幾遍的地方,除了些枯骨朽木,又能有什麼東西?
到了最後,只是胡在荒廢的田野裡面,抓了些稗草,拆了些殘垣斷壁的破敗木柱,在避風之生起火來,用曹洪的兜鍪打了水,往裡面扔些草野菜,胡一攪,便算當下難得的『佳肴』了。
畢竟兜鍪之中,也是有些頭油頭虱什麼的,多算是點油和。
烹煮了片刻,也不知道是煮沸了沒有,反正是燒熱了,便是用殘破戰袍墊了,奉到了曹洪面前。
曹洪接過,一難言的氣味便是直衝鼻端。
他已經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吃喝過如此鄙的飲食了。
曹洪原本飢腸轆轆,又是負了傷,他以為就算是再難吃的食擺到他面前來,他都能吃喝得下去,但是真的等這個兜鍪熱湯飲端到了他面前的時候,他卻一點都喝不下,單是聞著氣味,就想要作嘔。
可是胃袋空空,絞痛得難。
或許是看出了曹洪的艱難,護衛低聲說道:『將主,不行的話……還有些戰馬傷了……』
曹洪的結了一下,遲疑了很久,才恨艱難的搖了搖頭,『不行!這些戰馬……就是最後的了……要是……到時候就真的是……』
或許說的是戰馬,也或許說的不是戰馬。
曹洪沒有說下去,只是咬著牙,舉起了兜鍪,咕嘟嘟的喝了幾口,然後抑著噁心,將兜鍪遞給了護衛,然後擺了擺手。
護衛倒是沒嫌棄,接了之後便是和其餘幾名護衛分喝了,還撈了草嚼著吃了,連兜鍪裡面的油花都沒放過。
喝了一點水,曹洪的腸胃的絞痛似乎也稍微鬆緩了一些,但是飢卻越發的強烈起來。
疲憊,心俱疲。
與神上的雙重重,使得曹洪痛苦不堪。
可是上天就像是要戲耍曹洪,在曹洪停歇下來不久,便是忽然有那前出的曹軍斥候急急奔回,臉蒼白無比,撲哧一聲跌落在地,連疼都顧不得喊,就是如驚弓之鳥一般道:『不好了!前方有大隊人馬!不知友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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