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簡輕語求見時, 褚禎眼眸微,靜了許久後歎息:“朕累了,回去吧。”
“是。”小黃門應了一聲, 便往外跑去。
褚禎看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才垂下眼眸繼續看奏折,然而看了許久都未曾翻頁。
一刻鍾後,小黃門滿頭汗地跑了回來, 看到他後張地跪下:“回稟聖上,寧昌侯嫡、不肯走, 在宮門外跪下了,還說聖上何時答應見,何時起來。”
褚禎蹙眉:“怎麽做事的,回去,若不肯,就幾個嬤嬤強行送。”
“如今懷六甲,奴、奴才實在不敢。”小黃門忙道。若非先前見過聖上拿著碎銀子發呆, 他今日不必回稟,便直接將人趕走了。
褚禎猛地站了起來:“懷六甲?!”
“是……眼看著快要生了。”小黃門張。
褚禎呼吸突然急促,半晌黑著臉開口:“讓進來。”
“是,是!”小黃門屁滾尿流地跑了。
褚禎獨自站了許久,才麵無表地重新坐下,等簡輕語進來時, 他已經恢複正常, 隻是角沒了笑意。
“民參見聖上。”簡輕語蹣跚著跪下。
月份大了,如今天熱又穿得輕薄, 隆起的肚子極為明顯,刺痛了褚禎的眼睛。
褚禎沉默許久, 才淡淡開口:“民?”
“是,民已同寧昌侯斷絕父關係,不再是朝臣之,隻能以民自稱。”簡輕語低眉順眼。
褚禎勉強扯了一下角:“好端端的,為何斷絕父關係?”
簡輕語沉默一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褚禎歎息一聲,人給送了張椅子來,簡輕語道過謝便直接坐下了。
如今肚子裏有一個,到底比不上尋常人,跪下起兩三次,便已經耗費了大半力,坐下休息後臉頓時好了許多。
褚禎等坐下,便忍不住問:“幾個月了?”
“再有幾天就該生了。”簡輕語回答。
褚禎愣了愣:“所以是……”
“嗯,聖上送我出城的時候,便已經有兩個月的孕了。”簡輕語知無不言。
褚禎臉一黑,猛地拍向桌子:“陸遠個混蛋!”
周圍的宮人嚇了一跳,倒是簡輕語淡定地轉移了話題:“聖上,民能討杯涼茶喝嗎?這天兒實在熱的厲害。”
褚禎抿了抿,掃了旁邊的宮人一眼:“給簡姑娘端碗冰鎮綠豆湯來。”
“綠豆湯就更好了。”簡輕語立刻笑彎了眼。
褚禎見狀,心裏那點火氣也漸漸消了。
宮人很快送了綠豆湯來,簡輕語喝了一碗後,還有些意猶未盡,褚禎見狀蹙眉:“殿有冰鑒,你也喝了一大碗了,不可貪涼。”
簡輕語聞言,隻好將碗放下,這才笑意盈盈地看向褚禎:“許久未見,聖上愈發神了。”
“你不該回來,也不該見我。”褚禎眉間始終帶著淡淡褶皺。
簡輕語笑了:“若不回來,又如何能看到聖上穿龍袍的威風模樣?”
聽到如自己未登基前一般寒暄,褚禎心神微,但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我知道你今日是為何而來,你也不必繞彎子了,陸遠我是不可能放的,你……且回去好好養著吧。”
“我也想好好養著,可惜我的夫君還在牢裏,隻要一想到他如今的境,我便夜不能寐,又如何能養好子,”簡輕語苦一笑,“聖上,當真不能放過他嗎?”
褚禎沉默許久,才淡淡開口:“他犯的是大罪,要我如何放過他?”
“可有的證據?”簡輕語追問。
“人證還不夠?”
“他得罪過那麽多人,人人都想他死,最不可信的便是人證。”
“簡輕語,”褚禎不悅,“你在質疑朕?”
簡輕語頓時不說話了。
褚禎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些重了,沉默片刻後別開臉:“你一向聰明,應該知道他的死對穩固朝局,有多大的助益。”
簡輕語垂著眼眸,靜靜地看著地麵,褚禎看得心裏一陣煩悶,片刻後深吸一口氣:“若無別的事,你且回……”
“謀殺皇子,是誅九族的大罪吧。”簡輕語突然打斷他的話。
褚禎愣了愣,意識到想說什麽後,當即黑了臉。
簡輕語笑著看向他:“難怪聖上寧昌侯接我回去,也遲遲沒有兌現賜婚的諾言。”
“簡輕語……”
“可是我與他早就私定終,如今孩子也有了,按照我朝律例,也算是結為夫妻了,”簡輕語靜靜地與他對視,“所以聖上連我也要……”
話沒說完,褚禎突然憤怒地拂向桌案,一時間奏折筆墨都摔到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簡輕語嚇了一跳:“我隻是隨便說說,聖上何故對我這個孕婦發這麽大的火?”
“你那是隨便說說嗎?!”褚禎氣惱,見麵驚惶,又強行了下去。
簡輕語抿了抿:“聖上不想聽,我不說了就是。”
褚禎逐漸恢複了淡定,緩了片刻後第三次送客:“行了,你回去吧,朕累了。”
“我不走。”簡輕語一臉無辜。
褚禎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
“……我夫君還被你關著,母家也不準我進門,如今我大個肚子,你讓我去哪?”簡輕語理直氣壯,“煩請聖上暫且收留我幾日,最好是幾個太醫留守,免得我突然要生。”
褚禎無言許久,才怔愣開口:“簡輕語……你這是訛上朕了?”
“若聖上不想被訛,那就將我夫君還給我。”
“你想都不要想!”褚禎當即拒絕。
簡輕語聳聳肩:“那便隻能求聖上收留了。”
褚禎:“……”
他靜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朕還是皇子時,你也未必如今日這般隨意,怎麽朕做了皇帝,你反倒什麽都不怕了?”
簡輕語沉默一瞬,笑:“大約是以前有諸多顧慮,如今……若不豁出這張臉,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褚禎頓了頓,半晌才別開臉:“行了,你若想留下,便留下住幾日,至於陸遠的事……沒得商量。”說罷,他便直接轉離開了。
簡輕語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默默鬆一口氣,將手心的汗在上。
褚禎最後安排在尋常朝臣眷留宿的偏殿,與後宮前殿都隔了一截,平日裏最為安靜。不用麵對前朝後宮的人,簡輕語著實鬆了口氣,隻是這樣一來,和褚禎便沒什麽偶遇的機會了。
一連在宮裏住了兩三日,明顯覺肚子時不時發,不用猜測也能知道,話話快出生了。簡輕語心下憂慮,盡管白日裏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可夜間還是輾轉難眠,人很快地憔悴了。
盡管子不適,每日晨昏還是會去主殿找褚禎,然而褚禎每次都隨便找個理由將打發,顯然是鐵了心要殺陸遠。
又是一日傍晚,簡輕語用過晚膳,便又往主殿去了,然而這一次還未進門,便被小黃門給攔了下來――
“簡姑娘,聖上這會兒正與朝臣議事,姑娘還是先回吧。”
簡輕語頓了一下,正要說話,殿便傳出一陣砸東西的靜,接著褚禎怒氣衝衝地從裏頭出來了,看到後先是一愣,接著黑著臉離去。
簡輕語頓了頓,無聲地跟了過去,小黃門本想住,可見走得堅定,一時間也不敢多言。
褚禎帶著火氣走得很快,簡輕語扶著肚子勉強跟著,很快後背便出了一層汗,正當快要撐不住時,前頭的人步伐突然慢了下來,默默鬆一口氣,跟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兩個人一前一後靜靜地走著,從主殿到禧宮,再穿過長長的宮廊,最後來到了花園,褚禎終於停了下來,一拳砸在柱子上,
“朕說過,無論你如何費心,朕都不會答應你。”他沉聲道。
簡輕語沉默地走到他跟前,看著他的手道:“聖上傷了。”
褚禎沒想到會問這個,頓了一下別開臉,簡輕語笑笑:“民為你包紮吧。”
褚禎一愣,下意識將手收了回去,對上簡輕語的視線時才咳了一聲:“我並非不讓你包紮,隻是一點小傷……”
“聖上是怕我將你再治重病吧?”簡輕語揚眉。
褚禎沒想到會這麽說,一時間有些尷尬:“沒有,你醫很好。”
“若是沒回漠北之前,民定然就相信了,”簡輕語笑笑,“聖上且放心吧,民近來學了不東西,這樣的小傷還是能治的。”
說著,四張一圈,在一片綠植中摘了幾片葉子,碎了拿過來。褚禎猶豫一下,還是朝出了手,簡輕語將藥覆在他手上,又用帕子包,這才後退一步:“好了。”
“的確不痛了,你這手藝可是漠北學的?”褚禎眼底帶笑。
簡輕語也跟著笑,與他聊起了這次去漠北的事,說到了師父和師兄,也提到了鄰居家總回娘家的嬸子,自然而然地也提到了陸遠。
褚禎聽到提陸遠的時候,不自覺地蹙起眉頭,可見說得毫不刻意,也沒有打斷,聽著聽著就認真起來:“每夜去東湖尋你,他也是夠膽大的。”
“可不是麽,都知道東湖暗流多,他竟敢半夜一個人去,能活下來可真是命大。”簡輕語歎息。
褚禎頓了頓,雖然不想聽,可還是生出了好奇:“真難想他那般冷冷的人,竟也有如此深的時候,你到底對他下了什麽蠱?”
“沒下蠱,倒是騙了他好幾次。”簡輕語神道。
褚禎揚眉:“哦?”
簡輕語看了眼周圍,半晌才低聲問:“我若是說了,你能替我保嗎?”
此刻沒有再自稱民,對他也沒有尊稱,褚禎久違地到放鬆,盡管知道自己不該聽下去,可還是點了點頭。
“這呀,要從我進京為母親立冠塚說起來……”
兩個人說著話,挪步到亭子的階梯上坐下,任憑龍袍錦沾上灰土,褚禎聽著他們一路從漠北到京都,從青樓到寧昌侯府的故事,時不時歎上一聲。
日落西山,晚霞也開始變得暗淡,宮裏點了燈,花園中四飛蠅,好在有宮人打扇,也沒覺得有多聒擾。
簡輕語說得口幹舌燥,不由得喝了兩大杯水,說到最後的時候語速越來越慢,漸漸地沉默下來。褚禎也沒有說話,兩個人之間靜謐無聲,氣氛卻逐漸抑。
最後還是簡輕語打破了沉默:“聖上今日為何發怒?”
褚禎頓了一下:“朝臣要朕選秀。”
簡輕語頓了一下:“聖上不想選?”
“不是不想選,是不想被他們拿著選,”褚禎蹙眉,“他們一個個道貌岸然,口口聲聲說為了延續皇家香火,其實不過是盯上了朕的後宮,真是可笑至極。”
“聖上息怒,何必為了那些不值當的人大肝火,”簡輕語寬道,“萬一傳出去,未免會人覺得聖上存不住氣。”
褚禎歎氣:“你說得對,是朕過激了。”說罷,他想起方才那幾個都是前朝重臣,又生出一悔意,可就連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聽到他們自己選秀,便突然發這麽大的火。
簡輕語見他後悔,又安道:“聖上也不必太過在意,你是君他們是臣,隻有他們怕你的份,你又豈能被他們掣肘,這次給他們一點教訓,也好他們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什麽話都你說了,我還能說什麽?”褚禎失笑。
簡輕語想了一下:“你可以說‘朕心好,饒陸遠一命’,民會很高興的。”
“簡輕語。”褚禎冷下臉,方才好好的氣氛然無存。
簡輕語臉上的笑頓時有些勉強:“看來聖上今日也沒有改變主意。”
“天下好男兒千千萬,你又何必隻看他一人,”褚禎說完頓了一下,想到陸遠為付出的那些,也的確值得豁出命,於是沉默許久後生開口,“不要再鑽牛角尖了,寧昌侯已經來了兩次,朕都他回去了,你忍心見他為你愁白了頭?”
簡輕語笑笑,顯然沒聽進去。
褚禎呼出一口濁氣,耐著子開口:“行了,你回去歇著吧。”
“……是。”
簡輕語沒有過多糾纏,低著頭便往偏殿走,褚禎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突然開口問:“你可恨我?”
簡輕語停下腳步,半晌搖了搖頭:“不恨。”
“真的?”褚禎不信。
簡輕語沒有回頭,語氣格外平靜:“真的不恨,因為我知道聖上殺陸遠,並非為了私利。”
能一解朝臣百姓對錦衛的怨恨,還能扶持新的指揮使率領錦衛,更能為基不穩的自己添一筆名、與先皇的昏聵劃清界限,而這一切,隻消犧牲陸遠一個人的命,無論是誰做皇帝,恐怕都會如此行事。
褚禎聽到這般說,語氣微微緩和:“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一直求我放了他?”
“因為我求的是好友褚禎,而非聖上。”簡輕語扭頭看向他。
褚禎一愣,突然無言。
“我知道,坐上這個位置,有很多不由己,可我還是想試試看,這龍袍之下,有多是褚禎,有多是聖上,”簡輕語角噙笑,溫地看著他,
“聖上,我知道做好皇帝很難,要用最的犧牲,獲取最大的利益,可是這一次,能否請您為了昔日,多多辛苦這一次,我相信即便不犧牲陸遠,您也能穩固朝堂,因為您和先皇從來都不是一類人。”
“……人人都說我與先皇極像,怎麽你卻覺得不同?”
不可能,她要嫁的劉曄是個霸道兇狠的男子,為何會變成一個賣萌的傻子?而她心底的那個人,什麼時候變成了趙國的攝政王?對她相見不相視,是真的不記得她,還是假裝?天殺的,竟然還敢在她眼皮底下娶丞相的妹妹?好,你娶你的美嬌娘,我找我的美男子,從此互不相干。
守寡之前,華陽看自己的夫君幾乎是哪哪都不順眼,嫌棄他天天寒著一張臉,嫌棄他滿身大汗就往床上躺,更嫌棄他某些時刻的毫無節制。可當他真的死了,她也成了寡婦,華陽竟開始一樁樁地懷念起他的好,譬如他背著她在暴雨里穩穩行走的身影,譬如寒冷冬日他熾熱如火的胸膛。一朝重生,華陽決定對他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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