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柳書彥呆呆看著秦芃，完全回不過神來，秦芃的刀在他脖頸上割破了皮，帶了淺淺的口子。

「還不明白嗎？」

秦芃冷靜道：「我是趙芃，借還魂了董婉怡，然後又借還魂了秦芃。」

「所以，你死了兩次……」柳書彥終於明白了，猛地反應過來：「你其實是趙芃？！」

他一激，往前了一步，秦芃的刀被著後退了一下，柳書彥這才意識到秦芃還用刀架著，驟然出手。

柳書彥出招的路子又快又狠，秦芃迅速和他過了兩招後，刀就被對方直接卸下來。

「我們不要這樣說話。」

柳書彥皺著眉頭，將刀扔在了一邊，心裡早就翻起滔天巨浪，面上卻還要強作淡定道：「不管你是誰，我們……」

「你到底為什麼殺我？」

秦芃話一出口，柳書彥便愣了，他心裡一寸一寸涼下去。

為什麼殺……

「六年前，我奉皇命……可是我沒有殺你！」

柳書彥猛地提高了聲音：「趙芃你記得的不是嗎？我殺你沒有功。」

「可我死了。」秦芃冷冷看著他：「你在我上劃的口子，我中了醉夢，我死在十九歲，那年我正準備來北燕。」

柳書彥說不出話來，上有了冷汗。

如果是趙芃，那就意味著，是他間接的，幫著別人殺了。

沒有人會嫁給一個殺人兇手，無論他是有意無意。

可他已經準備好一切了。

他準備好娶，他將自己所有暗的、不堪的一面亮給，他以為他們馬上就要親。

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呢？

怎麼會有借還魂，還借還魂了兩次這樣荒謬的事呢？！

「柳書彥，」秦芃冷著聲音：「到底是誰殺的我？是姜家，是秦書淮，還是你？我到底是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柳書彥抖著聲音：「你最後死於中毒……秦書淮說你是姜家殺的。我只在和你手的那一晚見過你，然後我就連夜回了北燕，等候在瓊州，等秦書淮一進瓊州，我就去接他。」

「我甚至沒見過你的……只是秦書淮一直在找姜家報仇，我的探子也告訴我，你死於姜家下毒。」

姜家給下了毒，醉夢是最烈的毒藥之一，一旦中毒本無解，可以讓人在短時間迅速死亡。

可如果是死於醉夢，為什麼記憶裡，還有後續？

和柳書彥手後沒有任何癥狀，正常吃喝，然後就開始零零碎碎有些模糊，最後就是秦書淮用毒藥餵到口裡。

秦書淮哭著給餵藥、拼命掙扎的畫面一直記在心裡。以前時常從夢中驚醒，尤其是剛剛為姜漪的時候，每次都心懷餘悸，害怕得不行。

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有這樣強烈害怕驚恐的緒，在極度不想死的況下，一直推攮著秦書淮，秦書淮卻執意餵毒藥，這必然是秦書淮殺的。

然而今日卻突然意識到，這件事似乎並不是想像那麼簡單。

姜家參與了此事，秦文宣參與了此事。

可白芷說是秦書淮殺的，記得是秦書淮殺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秦芃心裡跳得飛快，突然想起來，柳書彥派了人去殺秦書淮，白芷也去殺秦書淮！

秦書淮不能死。

秦芃猛地轉，柳書彥追上來，秦芃怒吼了一聲：「滾開！」

柳書彥停在原地，秦芃靜靜看著他，好久後，才緩和下緒：「柳書彥，我知道，當年不是你的錯。」

「可是柳書彥，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柳書彥僵住子，秦芃轉朝著淮安王府跑去。

得去找秦書淮，儘快！

一路狂奔到淮安王府，衝到門口去拍打大門，門剛一打開，就往裡面衝，直接道：「秦書淮呢？！你們家王爺呢？！」

秦書淮家下人幾乎都認識秦芃，當初秦芃偽裝秦書淮小妾混府裡來這件事給了下人很大衝擊，這次大家不敢隨便給放進來，便一路追趕攔著，著急道：「公主，王爺出府去了，您別著急，您稍等……」

「公主？」

一個悉的聲音傳了過來，秦芃回過頭去，看見了一個久違的影。

趙一提著鳥站在長廊裡，看見秦芃，有些詫異。

趙一作為影衛，一般是不隨便出現在人的面前的。然而今天他放假，所以倒也算閒適，就像個普通侍衛一樣，提著鳥逛逛院子。秦芃看見趙一，心裡有些震驚。

自陪伴到大的侍衛，為什麼沒有像白芷一樣為報仇，反而是留在了秦書淮的邊？

是因為他投靠了秦書淮，還是因為其他什麼？

不過此刻也顧不得其他，直接道：「柳書彥和白芷要殺秦書淮，他在哪兒？」

趙一愣了愣，隨後很快反應過來，立刻冷著臉道：「公主隨我來。」

秦芃跟上趙一，趙一將鳥給下人，同時讓人了江春，風風火火就往大堂走。他早就讓人通知下去，到了大堂，江春已經讓人在等著了，趙一同秦芃一面走一面道：「每年今日王爺都會出去，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裡，他去的地方都是隨意的，只能靠找。」

秦芃點了頭，立刻道：「分兩隊人馬，你跟我走，江春另外帶一隊人。江春順著人在城裡打聽著蹤跡找，我們出城。」

說的很悉，全然一副舊主的模樣。趙一和江春對視了一眼，倒也沒有破這層，迅速按照秦芃的話做了以後，趙一就跟著秦芃駕馬衝了出去。

出去後，秦芃詢問道：「他出去時有帶酒嗎？」

「帶了。」

「一個人？」

「一個人。」

「宣京最高的山是哪一座？」

「東霞山。」

秦芃駕馬一轉，就朝著東霞山去。

在寺廟裡看見了和秦書淮的名牌，按照如今所聽說的那樣，秦書淮其實是一直在重複著生前他們做過的事。比如說月老廟裡的名牌，就是生前每年都要帶他去寺廟裡做的。

以前乞巧節他們總是如此，逛月老廟，逛街，手拉著手爬上燕都附近最高的山，眺整個城市。

三杯兩盞淡酒，笑看它晚來風急。

趙一自然也是知道這個習慣的，見秦芃在他面前毫不掩飾，他心裡有了些答案：「公主為何覺得王爺一定在最高的山？」

「當年我和他就是如此。」秦芃冷著臉：「每年乞巧節，都會去附近最高的山上去喝酒，度過這一年乞巧節。你那時候不也跟著嗎，趙一？」

趙一出詫異神，秦芃回頭看了他一眼：「還聽不出來？」

「主……主子？！」

「嗯。」

「您怎麼會……」

「借還魂，」秦芃冷靜道：「你跟著秦書淮，應該知道這件事吧？」

「是知道，但是並不知道……這居然是您……」

「趙一，」秦芃一面打馬，一面詢問：「為什麼會留在秦書淮邊？我死了，你該跟著趙鈺回北燕了。」

「我留在王爺邊，這不是您授意的嗎？」

秦芃仔細回想著，卻始終想不起來讓趙一留在秦書淮邊，左思右想也想不起來曾讓趙一留在秦書淮邊。

當年果然是發生了太多太複雜的事。

的記憶雖然零碎，但大多是能夠聯繫的，以為自己能窺見當年的真相，卻到今日才發現，有太多重要的東西被忘了。

可是，到底是被忘，還是趙一故意騙？

突然覺得自己彷彿是回到了母親剛死那一年，誰都不敢信，誰都不能信。

柳書彥可能是殺的兇手。

那趙一未必不是秦書淮當年派給的間諜。

不敢暴自己不記得很多的事實，一旦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那麼事的真假就可以胡編造。

故作鎮定點了點頭，沒有多話。

趙一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試探道：「公主之前不是一直對王爺劍拔弩張，怎麼此次王爺有難，卻主相救？」

「他沒招惹我，我沒覺得他該死。」

秦芃站在一個政敵的角度來看，解釋道：「而且，我還有事要問他。」

趙一見秦芃面不善，也就不再多問。

而這個時候，秦書淮已經爬上山頂。

此時月上中天，他坐在斷崖邊上，將趙芃的牌位放在一邊，又將他在集市上的點心放在一旁攤開，將酒壺放在一邊，到了兩杯酒，一杯放在趙芃牌位面前，一杯握在手裡。

「芃芃，」秦書淮聲音溫：「今年七夕又到了，街上出了一些新點心，我想你會喜歡吃，買了一些，你嘗嘗吧。」

月灑落在山崖上，秦書淮坐在地上，靠在後松樹上，眺遠方。

遠方依稀能看到雲霧籠在繁華的宣京之上，秦書淮目裡帶了懷念。

「芃芃，來齊國六年了，你想北燕了吧？我記得北燕的都城，和齊國不一樣，它方方正正的，看上去不如宣京緻，但是卻有一種很大氣的覺。你想不想回北燕啊？想的話，我什麼時候帶你回去看看。我們說好，只是回去看看，不能留下。我不喜歡趙鈺，我年時候說他狼崽子，你說我罵他，其實吧，我真的覺得，他就是個狼崽子。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說不出理由，可是北燕吧，我不會讓你回去了。」

說到這裡，秦書淮倒了酒，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道：「算了，如今你也已經是秦芃了，齊國的長公主，哪裡能說去北燕就去北燕？」

「芃芃，」秦書淮歎了口氣：「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活著好，還是死在六年前好。」

「你死去這六年，我覺得自己陪著你死了。可如今你活了過來，我卻發現，我真的該死了。」

說著，秦書淮對月舉杯，高笑出聲：「秦書淮無父無母，無師無友，無宗親長輩，無兄弟姐妹，孑然一，獨行於世……」

秦書淮聲音慢慢小了下來：「唯有髮妻，趙芃。」

「僅有髮妻，趙芃。」

如今連趙芃都沒有了，秦書淮還有什麼呢？

秦書淮有些茫然。

便就是這一刻，他聽見後有利刃破空而來！

秦書淮猛地回頭，一把住飛來的羽箭，與此同時，十幾道劍破空而出！

那些劍織網，秦書淮袖中長劍橫掃而出，廣袖將趙芃的牌位卷席進袖中，提劍冷聲開口道：「來者何人？」

對方沒有言語，劍直接撲來。

來的人統一黑長衫，銀腰帶，臉上帶著面。

秦書淮神一冷。

這個裝束他依稀有印象，很多年前，他帶著趙芃回北燕，他有一日不在，趙芃被刺客獨襲，趙芃曾和他描述過這樣的裝飾。

秦書淮劍越冷，直接朝著腰帶上鐵環最的一個墜飾之人衝去。

他看出來這些人是據鐵環之的墜飾區分等級，一般而言越是往上走的人越。

這些人人多勢眾，秦書淮獨當然是無法抵擋，然而他打算擒賊先擒王，同時放出一個信號彈。

秦芃們看見天空驟然亮起，趙一立刻道：「是王爺。」

「快！」

秦芃大吼出聲，朝著信號彈的方向奔跑而去。

秦書淮一劍揮砍向帶著玉的男子，其他人立刻識破了他的意圖，追著他就衝了過來。

秦書淮側閃過，只盯著一個目標，不依不饒。

這些人和趙芃的死有關係。

趙芃的死他還沒查清楚，他得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劍鋒劃破秦書淮的衫，這些人明顯都是專業殺手出，劍上都淬了毒，秦書淮小心翼翼躲避著劍鋒。

為首之人看出秦書淮一心抓他的意圖，乾脆直刺而去，秦書淮見機會一個翻抓住對方手腕，對方劍尖從秦書淮手背劃過割痕。

便就是此刻，一聲猶如杜鵑一般的哨聲響起，那些刺客劍微微一頓，為首的人朝著秦書淮一腳踹去，與此同時，暗冷箭朝著秦書淮猛地來！

秦書淮反手抓箭，對方借此機會用蠻力掙開了秦書淮，而後迅速，在秦書淮還來不及反應前，所有刺客就如泥鰍一般退走而去。

秦書淮卻不肯放過他們，追著那個首領就衝了過去，便就是此時，秦書淮後羽箭再來！

這一次對方連三箭，秦書淮被回頭連斬兩箭，這時候他覺得有些麻痹，第三箭卻是借由著前兩箭相撞，出了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猛地貫穿了秦書淮的肩頭。

殺手也就在此刻溜走，秦書淮用劍支撐著自己，怒喝出聲：「出來！」

對方不，秦書淮覺眼前有些發黑，他勉強撐著自己，艱難道：「白芷，我知道是你，出來！」

白芷沒說話，躲在暗，再一次搭箭。

「我知道，你覺得是我殺了芃芃。」

白芷的箭微微一頓，秦書淮沙啞著聲道：「可我說了，是讓我殺……」

「閉！」

白芷怒喝出聲，羽箭驟然飛出，秦書淮聽著風聲疾馳而來，他眼前發黑，踉蹌著勉強推開，卻一腳踩在了碎石之上，往懸崖下落了下去。

也就是那片刻，一隻手驟然出現，死死抓住了他。

那隻手很細，很溫暖，和他記憶裡一樣。

十二歲那年他被其他皇子欺負，不小心從高塔上墜下，也是那個人這麼抓住他的手，死活不肯放開。

那時候很瘦弱，冷宮的伙食讓長期營養不良，的手彷彿只剩下了骨頭，抓著他，一點一點往下。

北燕的寂空塔很高，風呼嘯著吹過來，被他拽著，一點一點往前挪，死死用盤住另一頭的柱子，一直沒有放手。

「秦書淮，」那時候，眼裡彷彿帶著火焰，將他整個世界燃燒得都明亮滾燙：「你別放手。」

啞著嗓子：「我拉著你，我不會放手。」

說不要放手。

從那一刻開始，或許他就許下心願，這一生，他都不會放手。

如今十五年過去，那雙手再拉住他。

他本墜阿鼻地獄，徘徊無盡深淵，他本無法可渡，無路可行，這雙手又再破開生死迷霧，死死拉住他。

「芃芃……」

山風襲來，哪怕他看不清對方的模樣，哪怕對方的形已經變得模糊，他卻還是忍不住笑開。

看著秦書淮的笑容，秦芃心裡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拉了他，大吼道：「你別放手！」

秦書淮微微一愣，隨後沙啞著聲，了的手。

「好，」他聲音裡帶著暗啞和抖，彷彿是極力克制著：「我不放手。」

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放手。

秦芃拉著這個人，後趙一撲了出去，和白芷糾纏起來。秦芃一手抓著秦書淮，一手撐住自己，慢慢拉著秦書淮往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