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本章大修了
到了城北一座寬闊大宅,平煜停馬,令在此安置。
傅蘭芽顧不上打量那宅邸形,一進到院,便幫著林嬤嬤一道收拾行李,以便早些休憩。
們主僕不比武林中人,在船上行了小半月,早已累得骨頭都痛,加之安置完行李後已是深夜,未等平煜過來,主僕二人便沐浴歇下。
第二日起來,榻上沒有平煜的蹤影。
傅蘭芽昨夜睡得太沉,散著頭髮,坐在牀邊,努力回憶了一番,怎麼也想不起平煜後半夜有沒有來過。
想問林嬤嬤吧,畢竟眼下不比從前,林嬤嬤對和平煜的事心知肚明,一旦問出口,誰知林嬤嬤會不會端出那套閨閣規矩來訓。
因此反倒不如從前坦,琢磨了半晌都不知如何啓齒。
好不容易想出一個不著痕跡的問法,烏眸滴溜溜朝林嬤嬤一瞥,誰知林嬤嬤不等開口,便瞟一眼,自言自語道:“昨晚平大人來時,都已近寅時了,早上天剛亮又走了,一整晚都沒幾個時辰可睡,說起來當真辛苦。照嬤嬤看,這都指揮使委實不好當,每日不知多事要勞,片刻不得閒。所以嬤嬤說,這天底下的東西,歷來沒有白來一說。”
傅蘭芽聽了,擔憂地蹙眉。
到了金陵之後,勢更比從前複雜,爲了防備東廠,平煜自然不敢有半點懈怠,不用想也知道平煜眼下必定事忙,可平煜畢竟不是鐵打的子,舟車勞頓了近半月,好不容易到了金陵,竟連個息的功夫都沒有,長此以往,熬病了可如何是好。
味同嚼蠟地用完早膳,在庭院裡走了一圈,又回房拿了母親那本快被翻爛了的小書來看。
行程已過了一半,離京城越來越近,沒有坐以待斃的打算,除了想幫自己之外,更想幫平煜。
事到如今,已知道書上的圖騰便是坦兒珠上的花紋,比起從前的毫無頭緒,再看此書時,多多有了底。
也知道,王令所有的都跟蒙古離不開關係,母親甚至極有可能是二十年前的藥引,母親揹負了這麼多,死後又留下這本滿是韃靼文的古書,若說這書沒有古怪,怎麼也說不過去。
因爲這個原因,總覺得,若是能早日勘破這書裡的,平煜對付王令時,也許又會多一份勝算。
盯著畫著圖騰的那頁細看一番,發現那圖騰位於山峰之巔,而那山峰線條兩旁凸起,當中卻又凹陷下去,狀若駝峰,又似雙月,不由暗忖,若是此山在當年的北元境,不知單憑這幅圖,可否找到山的位置?
近日暮時,僕人來送膳。
那僕人剛擺好膳退下,平煜來了。
傅蘭芽見他果然滿臉疲,忙從桌邊起來,迎過去,“平大人。”
仔細瞧他一眼,又聲道:“可用過膳了?”
平煜怔了一下,只覺這句話如清泉一般緩緩灌心間,說不出的熨清涼,一整日的奔勞頓時消弭於無形。
他心頭微喜,嗯了一聲,在桌旁坐下,道:“還未用過膳。”
林嬤嬤見狀,不等吩咐,忙從拿食匣中取出一道乾淨碗箸,放於平煜面前。
平煜箸前,踟躕一下,擡眼向傅蘭芽因路途顛簸而瘦了幾分的臉頰,頃,指了指桌面,道:“這道薰魚銀面,是金陵小食,頗能開胃。那道菜名碧鹹水鴨,是本地廚子所做。金陵人素食鴨,自前朝起便常有百姓醃製鴨來食,有一鴨多吃之說。你不妨都嚐嚐。”
說完,垂下眸子,不再作聲,沉默地提箸用膳。
傅蘭芽看向桌面,果見桌上擺了不以鴨做的佳饌,想起從前曾在哥哥書房見過一本《金陵風》,上提到金陵板鴨,曾說:“購覓取者,用微暖老浸潤之,火炙極,秋冬尤妙。”
記得當時見了,還對板鴨頗爲嚮往,沒想到時隔兩年,竟真在金陵吃到。
心一暖,默默看平煜一眼,先撥出幾塊鴨炙,給林嬤嬤留著。吃了一晌,又夾起自己覺得最好吃的那道鹹水鴨,微微笑著,夾到平煜碗裡。
平煜作一頓,擡眼看向傅蘭芽。
用膳時,儀態最是嫺雅大方,胃口卻極好,不言不語便能將碗中飯食吃得乾乾淨淨。哪怕食慾再不佳,看到用膳時的模樣,胃口也能跟著好起來。
他殘存的那點繁雜心事頓時一掃而空,一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用完膳,二人在榻前相對而坐,傅蘭芽將那本書推到他跟前,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平煜:“這畫上的山,你以往行軍時,可曾在北元境見過?
平煜皺了皺眉,他當初一從傅蘭芽手中拿到此書,便認出書上文字是古老韃靼文,也曾在記憶裡蒐羅了一番跟畫上相似的山,一無所獲。
後來他索令人找來一份北元地圖,試圖找出蛛馬跡,可惜畢竟未親臨其境,地圖又陋,看了許久,依然未能看出端倪,眼下聽這麼說,沉片刻道:“北元廣袤無際,山多無名,從形狀想要推測出此山所在之,恐怕有些不易。不過我曾跟你提過,有一回我隨軍夜行時,在旋翰河邊見過一座古廟,因廟中壁上刻著這種文字,那廟又出現得突兀,印象極深刻。奇怪的是,一月後,再路過旋翰河時,那座古廟卻憑空消失了,彷彿從未出現過。
傅蘭芽思忖著道:“嗯,我記得你跟我提過。事後我想了許久,總覺得此事雖古怪,卻未必跟怪力神有關,沒準是有人在古廟周圍設下了奇門之,故弄玄虛。”
平煜見跟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垂下眸子,眉頭微皺,看著那書道:“沒錯。那古廟外應該是設下了什麼機關,平日裡此廟匿無形,那晚不知何故,有人啓了機關,卻未及時關閉,我們誤打誤撞,纔不小心闖廟中。如今想來,那廟中藏著不知什麼,虧得當時行軍人多,對方不好手,若是人,我等恐怕已被滅口。”
他說話語氣再尋常不過,傅蘭芽卻聽得心底起了波瀾。
這樁事當時尋常,可事後回想,卻藏著無比的兇險,最讓不安的事,此事竟還不過是他發配宣府時,經歷過的無數事的其中一樁。
可見他當時在宣府過得有多艱難,稍有不慎,恐怕早已丟了命。
有些愧疚,默默看著他,半晌無言。
平煜卻神無改,繼續道:“後來我聽聞旋翰河不遠有座古山,名曰託托木爾,聽說山裡有些古怪,韃子將其奉爲神址,瓦剌現今的大汗坦布營下有位異士,能預知吉兇,聽說便是坦布從託托木爾山上請下來的——”
他說著,想起當年被虜時那巫師的行徑,嫌惡地蹙起眉,怕讓傅蘭芽看出來,忙起,負手往屋中走了兩步,等膛裡的不適稍見平緩,這才繼續道:
“可惜我未親眼見過,而託托木爾山恰好在那古廟附近,我在想,這書上的山會不會便是託托木爾山。就算不是託托木爾山,旋翰河邊那座古廟,多半也有些不妥。 ”
傅蘭芽聽他聲音有些沉,只當他想起當年被髮配時的艱難歲月,沉默了一會,輕聲問:“林之誠有沒有說過將坦兒珠湊齊後,在何啓陣法?那陣法當真是用來複活死人的麼?”
平煜道:“他如今一心等著我派出去的人護送他夫人來金陵,在見到他夫人之前,什麼也不肯說。洪幫主也說當年之事他多也有些責任,如今林之誠重傷,萬一落到東廠手裡,勢必命難保,這幾日沒在我面前說項,求我高擡貴手放林之誠一馬,我礙於面,不便對林之誠用刑,一切只好將林夫人接來再說。”
說完,轉看向傅蘭芽,“當然,林之誠是當今世上有的知道王令底細的人,如今他好不容易落到我手中,我還需用他來指證王令就是布日古德,怎麼也不會讓他被東廠的人擄去。”
傅蘭芽心中一,暗暗點頭,當今皇上哪怕再昏聵無能、再倚重王令,想來也絕不能容忍一個蒙古異族來禍害他祖上打下的江山。
平煜搜刮了一路,總算搜刮到了對付王令的至關重要的證據。
可是,王令既能爬到這個位置,論起手腕和能力,絕不會在常人之下,他又在皇上上伺候了多年,在皇上心中分量想來極重,豈是一兩個證人便能扳倒的?
平煜估計也知道事遠遠不如想象中簡單,所以纔會遲遲按兵不,想等到時機,好給予王令致命一擊。
就是不知,這所謂的時機大概什麼時候才能到來。
這時外頭日影橫斜,暮熹微,從窗戶過,淡淡灑在榻上。
兩個人各自想了一番心事,平煜擡眼,見傅蘭芽垂眸思量,神凝重,眉宇間竟著幾分深深的憂。
他極不願意見傅蘭芽面帶愁緒,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從懷中取出一,放在傅蘭芽面前,看著道:“大夫吩咐過,你大病剛愈,這些時日不宜勞神,旁的事你莫要一味費心思量,趁在金陵的這幾日,好生休整。”
傅蘭芽看向幾上那,見是一副畫卷。
詫異地看平煜一眼,難道他給自己帶了什麼書畫不。
拿到手中展開,卻怔住,就見畫卷上竟畫著一副波瀾壯闊的金陵風圖,畫功雖糙,但上頭從秦淮直到棲霞山,竟將整座金陵城景緻一一勾勒出來,最妙的是,除了景緻外,更有人熙攘,街頭小景,活靈活現,不一而足。
平煜飲了口茶,淡淡道:“路過書畫肆時隨意挑的,畫得陋了些,做不得真,眼下不能帶你去城中閒逛,你無事時,便看看這個,就權當看過金陵了吧。”
傅蘭芽沒想到自己的一個念頭竟真能真,著畫卷,不釋手地反覆挲,久久無言。
良久,輕聲道:“謝謝。”
平煜見容,心裡竟比還要滿足幾分,猶豫了下,又道:“明日我令李珉給你送套筆墨來。往後你無事時,可在房中寫寫畫畫,不必總是胡思想。”
傅蘭芽聽他聲音比平日和,微微低下頭,赧然道:“上回你給我的《天工開》已經都看完了,若是——”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平煜和傅蘭芽同時一怔。
就聽門外老僕道:“公子,外頭那幾位錦衛大人正四找你,似是府外出了什麼怪事,想請你去府外看看。”
傅蘭芽訝然地朝平煜看來。
林嬤嬤聽得這靜,哪還待得住。如蒙大赦,抓機會從淨房中出來。
“我去看看。”平煜拿起繡春刀,從榻上起來,匆匆往外走去。
傅蘭芽不及跟他說上話,見他關上門走了,心懷憂往窗外一看,見天不知何時已是墨黑一片,也不知府外出了什麼怪事。
平煜到了宅子後頭的小巷中,李攸及秦勇等人早已先他一步趕到,未幾,洪震霆、秦晏殊、李由儉也先後趕來。
“平大人。”見平煜出現,許赫迎上前,“剛纔屬下跟林千戶在此值時,聽得巷子裡有異響,等趕到跟前,就發現了這子的首。”
平煜走到近前,果見一名子躺在地上,著紅裳,年約十七八,面容豔麗,脣卻慘白如紙。
手探了探首的脖頸大脈,確已斷氣,卻仍溫熱,顯見得剛死不久。
緩緩掃過,落到子雙手時,忽然目一凝,探手向前,隔著裳擡起胳膊細看,就見手指比常人生得略長,指端如鉤,指尖卻結著厚厚繭子,一而知是常年習武之人。
而且看這架勢,多半武功還不低。
秦勇沉一番,擡頭朝平煜看來:“平大人,若在下未看錯,此所練功夫名玄爪,是江南一帶出了名的魔教昭月教的獨門功夫。”
昭月教?平煜蹙眉,前些時日,洪幫主和秦勇姐弟提供給他的懷疑藏有坦兒珠的江湖門派名單中,昭月教便排在第一位。
難道昭月教爲了清底細,特派了門人來探路?
想起昭月教素來的名聲,他瞇了瞇眼,道:“搜搜上。”
許赫和林惟安領命,搜檢一番,果然從這子上搜出一塊令牌和一包藥丸。
平煜接在手中,打開那包藥丸聞了聞,只覺一香味沖鼻而來,心神都隨之一,忙繫好絛,重新丟還給許赫。
“藥。”他道。
且藥力還不輕,不知這位子徒打算用來對付誰。
能隨攜帶藥者,除了有著|名聲的昭月教,放眼整個江南,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此多半是昭月教的教徒了。
秦勇臉幾不可見地紅了紅。洪震霆卻拿了那塊令牌在手中仔細察看,見上面一面寫著:乾坤朗朗,日月昭昭。另一面卻寫著:莫匪爾極,不識不知。
他面一凜,沉聲道:“的確是昭月教之人,且令牌乃銀製,佩戴之人爲昭月教裡的‘奉召’。奇怪的是,能做到昭月教奉召之人,要麼極得尊主的賞識,要麼武功天賦不差,在教中算得有頭有臉,怎會無聲無息死在此?”
李攸了下,開口道:“這子的心脈已生生被人震斷,能在這麼短時間將有武功之人心脈震斷,兇手力遠在之上,就不知是昭月教的人還是旁的門派。”
想了下,訝道:“難道是昭月教的人爲了搶奪坦兒珠打了起來?”
旋即又自我否定:“不對,他們連宅子都未能闖,傅小姐的面更未見到,怎會在牆外就打了起來。”
平煜任他說得熱鬧,垂眸想了片刻,昭月教既是江南一帶出了名的魔教,想來不會專養些酒囊飯袋,遂起,仰頭,環視一眼窄巷周圍環境,未幾,沉聲道:“從發出響到許赫發現此人首,時間極短,與其相信此是死於訌,我倒願意相信是被人滅了口。”
“滅口?”一直沉默不語的秦晏殊挑眉朝平煜看來。
平煜看向子首道:“不過是推測而已,未檢前,做不得準。從外頭看,此似乎除了前那致命一掌外,別無傷口。也就是說,此多半是想潛府中所以會到巷中,可不知何故,跟兇手撞見,這才被兇手一招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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