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龍訝道:“你不是要儲錢買屋置田嗎?”
房生道:“儲錢歸儲錢,我們這羣低三下四的人,又不像張泉他們般可打那些大姐的主意,有需要時只好忍痛花點錢。不過得小心點避開谷明那班人,剛纔我見他們和幾個家將頭接耳的,又提到你的名字,怕是要對付你呢?”
項龍聽得無名火起,冷哼一聲,再不說話。暗忖若不給他們點看看,以後的日子怎樣過?旋又暗罵自己胡塗,有此良機,還不乘機開溜,就是大笨蛋。
船抵谷城城外的碼頭,天仍未黑。
房生興高采烈的扯著項龍要下船去胡混,給張泉著項龍道:“小姐要用車,你去準備一下。”
項龍愕然道:“車在哪裡?”
張泉不悅道:“你的眼睛長出來是用來瞧屁嗎?碼頭上不見泊著輛馬車嗎?”
項龍話纔出口,便知要捱罵。馬車雖在另一艘船上,這時該已駛下來,只不過他心中焦急難以逃遁,遂胡說話。房生暗地扯他一把,他知機的隨房生由踏板走下船去。方寸大間,忽地有人在背後向他猛力一推,他失驚無神下,失去幹衡,往前跌去,撞到房生背上。兩人踉蹌滾下跳板,直跌到碼頭的地上,若非跳板兩邊有扶手圍欄,說不定會掉進河裡去。項龍爬了起來,房生捧著左腳,痛得冷汗直冒,面容扭曲。船上響起鬨然大笑。只見谷明等一衆者,擁著個矮橫力士型的壯漢,正向他們捧腹嘲笑。
有人道:“看沈良你個子高大結實,原來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給我們巫循大哥無意輕一下立即跌個四腳朝天,還說什麼通武技。”
項龍認得說話的人富嚴,乃谷明那一黨者的中堅分子,同時暗暗記著那巫循的家將。
張泉出現在船欄,向谷明他們怒喝道:“什麼事?”
谷明好整以暇道:“他兩人不會走路,怪得誰來。”
接著爭先恐後奔下碼頭,呼嘯去了。
張泉怒瞪跌得灰頭土臉的項龍一眼,罵了聲“沒用的傢伙”,轉去了。
項龍了真怒,默默扶起房生,房生仍慘連連,道:“我的斷了!”
項龍恨不得立即去追谷明等人,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歉然道:“是我害了你!”
房生苦笑道:“他們原是要弄傷你,教你不能駕車,唉!今晚我和你都不用去尋樂子了。”
有幾名者奔下來,協助項龍把房生扶上船去。
快到甲板,有聲喝道:“你們在弄什麼鬼,竟敢阻著小姐的路。”
項龍心不妙,低頭躬,扶房生移往一旁。
眼一瞥,戴了面紗的菲盈盈俏立眼前,旁邊是那仍穿男裝的小屏兒和另四名俏婢,在十多名家將簇擁下,們正打量自己。
小屏兒顯然認不出他來,一臉怒容道:“發生什麼事?”
張泉和另一人不知由什麼地方鑽出來,待要說話,旁邊那長相頗英俊的中年人搶著道:“只是發生無意的撞。”接著向項龍喝道:“你就是那新來的傢伙嗎?真沒用!還不快滾下去,難道要大小姐等你嗎?”
張泉聽他指桑罵槐,臉大變。
菲那妙比仙樂天籟的聲音在面紗響起道:“沙副管事!”聽來帶責怪的口氣。
沙立目的已達,得意洋洋的閉口不語。
菲瞧項龍一眼,淡淡道:“以後小心點,扶房生回房,再下來給我套車吧!”
項龍抹過一把冷汗,知道們主僕果然認不出自己來。看著在前呼後擁中步下跳板,心中只能苦笑。這麼一來,他休想開溜。何況房生一天傷未愈,自己也該留下來照顧房生,這是他項龍做人的原則。
不知何時,雪又開始降下來。在黃昏的朦朧線下,細雪輕無力地飄舞,似很不願才落到地上結束了那短暫而人的旅程。一切放緩,一切被淨化。項龍策著健馬,載而行。前方四名家將開路,後面還隨著八名家將。魏兵的指揮偏將敖向帶同十多名親隨,伴侍兩旁,益發顯出菲備各國權貴尊重的份。就像二十一世紀藝雙絕的藝人,譜出的曲詞均盛行一時,不是一般出賣相的歌伎所能相比。在這種前呼後擁的況下,項龍縱沒有房生的負擔,亦溜不了。不是沒有可能,而是會教敖向生疑。最妙是敖向自然以爲項龍是已替菲辦事多年的者,故對他半點不起疑心。
他完全不知目的地在哪裡,只知追在前方家將的馬後。蹄聲嘀嗒中,車馬隊暢通無阻的開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古城裡。大多店鋪均已關門,但仍可從招牌看出此城以木工、繡工、織工和工等工藝爲主。項龍雖非對文化有深厚認識的人,但因觀察力強,覺此城比之以前到過任何的城市,都多了幾分書香和古的氣氛。
此時敖向策馬來到馬車旁,垂頭向菲說話道:“昔年舊晉韓宣子來到魯國,看到魯太史所藏典籍,大嘆‘周禮盡在魯矣’,小姐故地重遊,當有所。”
項龍心中一,暗忖此城原屬魯國,魯亡後不知何時落魏人之手。孔夫子是在這土地上出生,難怪會有一種他國沒有的文化氣息。
菲幽幽一嘆道:“正因此壞事,若非我們魯人頑固守舊,抱著典籍禮樂不放,也不致始制於齊,繼制於吳、越;雖得君子之邦的稱譽,還不是空餘亡國之恨。敖大人過譽了。”
項龍聽語氣蕭颯,心中一陣慨。原來不是宋國公主,而是魯國公主。不過魯宋相鄰,說不定兩國都和有點關係。
敖向這著馬屁拍錯地方,尷尬地東拉西扯兩句,見菲全無說話的興趣,知機地退回原。馬隊左曲右轉,逐漸離開大道,朝城西偏僻走去。在風燈的芒中,悽風苦雪之下,就像在一個永無休止的夢境中前進。
項龍到後重回故國的黯然神傷,想象著將來小盤統一天下,敖向等都會變像般的亡國之人,不住又是另一番慨。夕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或許可作現時東方六國的寫照。
馬隊穿過一片疏林後,在一陵寢停下來。項龍心中恍然,原來菲到這裡來是要祭祀某位先祖故人。菲等魚貫下車,由敖向陪伴朝陵墓走去,沒在林木後。項龍和一衆家將魏兵留在原地,不一會有哭聲傳來。當們回頭,除菲被面紗遮掩看不見臉容,小屏兒等都哭腫了秀眸。
回到船上,已是夜深。谷明等全溜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臉憤慨的房生。
項龍見他的左腳胡紮了些布帛,問道:“怎樣了?”
房生兩眼一紅道:“若我的腳好不了,就要找他們拚命。”
項龍曾過一般接骨駁骨的跌打醫訓練,將扎著的布帛解開來,研究一番,鬆了一口氣道:“只是丹較移位,來!忍點痛。”
房生慘一聲,淚水奪眶而出,項龍亦完壯舉。
房生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大訝道:“沈兄確有一手。”
項龍拍拍旁的席子,笑道:“坐下來,我有些話想和房兄說。”
房生這時的心和剛纔已是天淵之別,欣然坐下道:“沈兄請說!”
項龍由懷裡掏出那兩錠黃金,用手掌託著,送到他眼皮子下。
房生的眼睛立時瞪大至極限,呼出一口涼氣道:“天!這是黃金。”
只這麼兩錠金子,足夠普通人一世無憂。
項龍把金子塞他手裡,低聲道:“這是你的。”
房生猶豫一下,搖頭道:“我怎可沈兄的金子呢?”
項龍騙他道:“我共有十錠這樣的黃金,是無忌公子自知大難難逃的時候分贈給我的,房兄儘管要了它們,然後詐作跌斷了,離開小人當道的歌舞團,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
房生抓金子,訝道:“沈兄家如此厚,何用來到我們這裡混日子?”
項龍胡縐道:“實不相瞞,我這次是藉機離開大梁,自無忌公子死後,我們這些舊人無人敢用,我又不甘於平淡,遂乘機到齊國來運氣的。”
房生激零涕道:“大恩不言謝,有了這兩塊金子,加上兩年來的積蓄,明早我立即向小姐請辭。”想了一想又道:“不若我們一起走吧!沙立那人心狹窄,定不肯放過你,張泉則只是利用你,儘管沈兄死了,他不會掉半滴眼淚。”
項龍微笑道:“房兄走了,我再無後顧之憂,我們那一跤絕不會白摔的。”
房生呆著他,就在這刻,他到項龍活像變另一個人似的。
當晚房生已迫不及待,向張泉表示了因傷而要離團。張泉毫無挽留他的意思,藉口是他自己離職,隨便給他微不足道的十來個銅錢,著他明早離船。房生憤然告訴項龍,本該有一筆可觀的安休費給他,不用說已落張泉的私囊裡。當然他不會真的把此事放在心上,因爲那兩錠金子已令他心滿意足。翌晨項龍送他下船,正猶豫好不好隨他一同失蹤,谷明等人回來了,經過時對兩人冷嘲諷一番,然後登船。項龍又見碼頭間滿布魏兵,船上的張泉則是虎視眈眈,被迫與房生道別,下心中的衝,返回船上去。
船隊開出。項龍見其它僕人者,如避瘟神般不敢與他談,張泉那批人又當他是廢般不再理睬他,心中好笑,取過早飯,躲到甲板一角吃起來。心中卻在盤算如何狠狠鬧他一場,好迫菲把自己辭退,便可大搖大擺地的離開,誰都不會對他生疑。不過時間須拿恰當,最好是要在下一站補充食用水之前生事,便可順理章於泊碼頭時給趕下船去。初時他還對搶了人家的飯碗有點疚,現在卻知是幫那人擋了一場災禍。谷明那些人顯是奉了副管事沙立之命,誓要把他迫走。
沙立賣相不俗,可能正是憑此天賦條件,勾搭上某一個頗有權力的婢子,實力增加後就來謀奪張泉可鑽錢的大缺。左思右想之際,眼前出現一對小靴子。項龍愕然上,剛好給人家姑娘前的雲雙峰擋著視線,看不到的模樣兒,吃了一驚下立起來,原來是二小姐董淑貞的近寵婢小玲姐。
似笑非笑地瞅他兩眼,冷哼道:“你就是那鬧事的沈良?”
項龍已決定了在下一站離船,那還須賣的賬,回覆以前叱吒風雲的氣慨,微笑道:“小玲姐過獎,沒有人起鬨,鬧得出什麼事來呢?”
小玲姐怎料得到項龍敢如此針鋒相對,一愕下變臉道:“好大膽!你知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項龍雙手環抱前,淡然自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萬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我現在孤一人,人家卻是羣黨,小玲姐給我來評評看,誰有鬧事的資格?”
小玲姐登時語塞,說到雄辯滔滔,怎是見慣大場面的項龍的對手,氣得臉都脹紅了,狠狠盯他幾眼,叉腰叱道:“你是否不想幹了!”
項龍好整以暇道:“這怕該由張管事或小姐決定吧?”
小玲姐一向只有罵人,何曾給項龍這種份的下人頂撞過,氣得七竅生煙,跺足走了。項龍看著走到另一邊谷明那羣人,把谷明召了艙,心知肚明好戲正在後頭,暗覺好笑,掉頭欣賞停雪後兩岸的景。他幾乎可肯定沙立勾上的人是這個頗有姿的婢小玲姐,背後可能更得到歌舞團第二號人董淑貞的支持,纔敢挑戰張泉的權力。當他正思索逃回秦境的路線,肩頭給人拍了一記。項龍別頭看去,目是一名家將,也是昨晚護送菲到城祭祀的其中一人。
家將道:“張爺要見你!”
項龍見他說話時雙目不敢直視自己,哪還不知是什麼一回事,微笑道:“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那人道:“我許然,隨我來吧!”
項龍心中一熱,手腳同時發,隨他進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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