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龍苦笑道：“可惜命運並沒有‘如果’這回事，就像人死了，永不會復生。縱使你重活在過去的某一刻，人事仍不會從頭改變。”

郭開怎想得到是他的切會，有點意猶未盡的道：“緬懷舊事，總令人不勝慨。不過傑出的人才，到那裡都會出人頭地，龍是最好的例子。”

項龍心中一，到郭開由於以爲明天若自己不死於曹秋道之手，亦會死在他的安排底下，所以現在特別多和表現出罕有出現在他上的坦誠。他爲何那麼有把握呢？是否真的猜到自己準備明晚會溜走？除非歌舞團有人走泄消息，說出自己像吩咐後事般安排好各人的將來，否則外人該沒法作出這樣的猜測。想到這裡，登時心中一懍，記起祝秀真的侍婢小寧，自己曾懷疑歌譜是由給張泉的，但始終未能證實。假設郭開搭上張泉，可輕易掌握得自己的靜。郭開一向智計過人，見微知著，又清楚自己的格，自可制定出對付他的天羅地網。若是如此，自己明晚的危險將會大幅增加，燕趙的伏兵將不止限於設置在回城的路上。而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人可以幫他的忙，只有靠自己孤軍作戰。

郭開訝道：“龍在想什麼呢？”

項龍淡淡道：“我在想假設郭相要派人殺我，我也絕不會心生怨恨。”

郭開劇震道：“可是在我心裡卻會很不舒服，當年在邯鄲質子府時若非龍劍下留人，我郭開何來今天的風？這種發展確令人心有所憾。”

項龍想不到他仍記得此事，對他增添幾分好，一時卻不知說些什麼好。

郭開忽道：“妮夫人故後，有一子，是否跟從龍到了咸呢？爲何從未聽過他的消息？妮夫人是個令人懷念的好子，可惜天妒紅。唉！”

項龍下心中翻起的滔天巨浪，知道呂不韋泄出小盤的份問題，就像在平靜的水面投下巨石，引發了其他聯想，例如郭開便在懷疑小盤是嬴政。此事非同小可，若讓呂不韋知道，配合從邯鄲抓回來那對夫婦，他們更難有辨白機會。口上卻應道：“那孩子痛母之逝，途中茶飯不思，兼之旅途勞碌，早病死了。”

郭開“哦”的一聲，表像是早猜到你會這麼說的模樣。項龍再沒興趣和他纏下去，一聲告罪，驅馬加速，連越數十輛馬車，進王宮。

齊宮盛況空前，王席和主賓席設於桓公臺上，筵開近百席，桓公臺下的廣場則更擺開過千席，供較下級的文武員和各地縉紳人士列席。表演歌舞的地方是桓公臺中的大平臺，樂隊則佈於平臺下朝向王座。宮到人頭涌涌，人人盛裝出席，士免不了爭妍鬥麗。齊王擁被臥在桓公臺下的點將殿，神興的接衆人祝賀。比他更興的是田建，在大局已定的況下，衆人對他爭相結奉承，不知的人都可清楚瞧出他是盛會中的得意人。項龍向齊王行過朝賀之禮，目睹仲孫龍爭著向田建獻，反是田單不屑的卓立一旁，與呂不韋和郭開閒聊，難免想起小盤。誰當上君主，誰就會因權力和臣子的諛而腐化，愈難招言納諫，這種效應似乎已定律。小盤顯然變了許多，他對自己的尚可維持多久？

李園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龍！我們到靜談談。”

項龍笑道：“還有清靜的地方嗎？不用走幾里路吧？”

李園笑起來，扯著他朝殿門走去，經過聚在一側的妃嬪羣，衆無不打量他兩人。項龍想起清秀夫人和善，虎目一掃，卻找不到兩蹤影。出擁迫的殿堂，兩人登上桓公臺，侍宮娥正忙碌地預備陳設壽筵的酒果點，好不熱鬧。

他們來到桓公臺遠離王席可遠眺城牆外原野的邊沿，在輝煌的燈火映照下，李園倚欄道：“龍打算何時回咸，願和小弟同行嗎？”

項龍發覺自己心中真的沒有惱恨他，淡淡道：“不必勞煩，我還是取道魏境快捷得多，坐船又舒服。”

李園同意道：“確可快上一半時間，安全上有問題嗎？”

項龍道：“我會正式要求齊人護送，再加上仲孫龍在旁護翼打點，該沒有什麼問題。”

李園跟不捨地追問道：“準備何時起程？”

項龍道：“怎都要待稷下宮那場歌舞結束後纔可起行，否則我總難放心。”

李園低聲音道：“明晚你要小心點，我有信心龍能安然過得曹公一關，但齊人是輸不起的，聽說暗裡已有稷下狂徒準備若你真的贏了，會趁你歸程時襲你，不若我親來接應你好嗎？你可用燈號和我聯絡。”

項龍暗厲害，假若自己不知他與郭開是同謀，不落進陷阱纔怪。不過他這麼說，也可能是試探自己會不會乘夜逃走，這樣的好意，不答應是不合理，遂與他約定燈號的方式。

項龍故意道：“回壽春後，請代向令夫人和太后問好。”

李園眼中閃過沉痛的神，一把抓著他肩頭，道：“龍……”

項龍心頭一陣激，平靜地道：“什麼事？”

李園如夢初醒的鬆開手，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不久又要各一方，異日還可能在沙場上決戰生死，一時激吧！真的沒有什麼。”

項龍心中暗歎。

韓闖的笑聲傳來道：“原來李相和上將軍躲到這裡，龍確是不同凡響，三大名姬流問我男子項龍在哪裡，累得小侯嫉妒得差點要自盡呢。”

若非是於敵對的立場，韓闖會是位徵歌逐的好夥伴。心想也該去激勵一下歌舞團的士氣，特別是初挑大樑的董淑貞，問道：“們在哪裡？”

韓闖來到兩人面前，答道：“在最下層的慈懷殿，須小侯領路嗎？”

項龍道：“我去見過們，之後覷得機會，會先一步離開。”

李園諒解道：“該是這樣的，好好休息，我們陪你一道去。”

項龍和他們並肩而行，趁機道：“無論將來國與國間發展如何，請兩位看在小弟面上，好好照顧淑貞。”

韓闖嘆道：“若連這點都辦不到，我們還算人嗎？”

項龍倒相信他。步慈懷殿，項龍不由一呆，原來大殿以布幔分隔開三區，裡面人影幢幢，不斷傳出子笑鬧玩的聲音。

項龍道：“我們在這裡分手，我想單獨和們見面。”

李園和韓闖有點心沉重的和他拉手道別，前者道：“明天我們會送你出城。”

項龍苦笑道：“不必了！我早跟呂不韋和二王子有約。”

菲獨坐銅鏡前，雲娘和小屏兒則爲作最後的補妝。

項龍容道：“難怪大小姐能高居三大名姬之首，只是這裝扮，幾使人疑爲天人下凡。”

菲甜甜一笑，怨道：“沒你在旁欣賞，什麼天人都沒意思哩！別忘了這是人家最後一場表演啊！”旋又笑道：“不要理人家怨言多多，還是上將軍明晚一戰重要，乖乖的早點登榻睡覺，明日菲整天陪你。”

項龍眼角瞥，見祝秀真的小婢小寧兒此時藉故走過來，更肯定自己的懷疑，知想聽自己和菲的對話，故意道：“待小弟得勝回來，陪大小姐四逛逛。”

菲欣然答應。

項龍又過去董淑貞，問道：“心張嗎？”

旁邊的祝秀真笑道：“二小姐整天不說話，怕影響聲音，上將軍說張不？”

董淑貞暗裡抓他的手，湊到他耳邊道：“後晚我來陪你。”

項龍苦笑離開，繞場一週，見團中諸人個個士氣昂揚，哪用他去激勵，滿心歡喜揭幔而出，剛好撞著金老大，給他拖去見石素芳。石素芳披著斗篷，幽靈般站在一角，默默的看著的團友在進行各種活，似乎與其他人全無半點關係，也沒有人敢來打擾的寧靜。

金老大在項龍耳旁道：“這兒自小格孤僻，的天份卻是不作第二人想。什麼都不看在眼，卻什麼都一學就會，而且比任何人好，生平只佩服菲一個人。”

項龍暗忖看來並不把紀才放在眼，否則爲何不見去拜訪嫣然。

金老大領著項龍來到石素芳側，低喚道：“素芳！素芳！上將軍來探你哩！”

聽到上將軍一詞，石素芳軀微，空的秀眸回覆平時的神采，別轉俏臉，往項龍瞧來。這時團諸與上下人等均停止原先的活，好奇地盯著項龍，要金老大揮手作勢，不願地繼續補妝的補妝、調理樂的調理樂。

金老大拍拍項龍道：“你們談談吧！”

石素芳顯然厭惡人人不斷朝他們張，輕輕道：“上將軍請隨素芳來！”

揭開後布幔，原來是特別區分開來的一個小空間，地上鋪了地席，還有坐墊，銅鏡和掛滿戲服的架子。兩人席地坐下，四周雖是鬧哄哄一片，還不時響起樂調試的音符，這裡卻是個封閉和寧洽的小天地。

石素芳悽迷的目緩緩掃過項龍，然後落在布幔，淡淡道：“上將軍歡喜孤獨嗎？”

項龍細心想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有時我也需一個人靜靜獨，好去想點東西。”

石素芳幽幽道：“想什麼呢？”

項龍愕然道：“倒沒有一定，看看那時爲什麼事煩惱吧！”

石素芳點頭道：“你很坦白，事實上將軍是素芳生平所見的男人中，最坦誠而不僞飾的人。其他人總吹噓自己如何了得，惟恐素芳不覺得他們偉大，令人嘔心。”目回到他臉上，以令他心的眼神瞧著他道：“咸之會，上將軍在素芳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時素芳在想，上將軍是不是可傾吐心事的人呢？”

項龍忍不住道：“聽說（高鳥）先生和小姐關係非常切哩！”

石素芳出一苦的笑意，垂下目，平靜地道：“不是你殺我，便是我殺你，況且人總是要死的，死後重歸天上的星宿，有什麼須用上心神的。”

項龍默默咀嚼話的含意，悲灰的語調，一時說不出話來。

石素芳像陷進爲自己編造卻無法自拔的夢境中般，聲道：“素芳唯一的願是把自己的生命安排得簡單一些，不會牽涉那麼多的人和事。唉！大多數的人和事都像浮掠影，既流於浮面又沒有意義。我希可以變一棵樹，獨自在原野裡默默生長，需要的只是、雨水和泥土。”

項龍嘆道：“難怪小姐歡喜莊周。”

石素芳道：“還有李耳，無爲而無不爲，小國寡民，老死不相往來，多麼徹的人生見地。繁榮財富只會帶來社會的不公平，君臣上下，只是永無休止的紛爭，上將軍以爲然否。”

項龍尚是首次在當時代遇到一個持全面否定人類進步文明的人，且還是一位兒家，點頭道：“現在的況仍未算嚴重，到了人口大量繁衍，草原變城市，大地的資源被無休止地消耗至匱乏，野變得無棲，那境才教人害怕。”

石素芳劇震道：“上將軍比素芳想得更遠哩。”

項龍苦笑道：“這是必然的發展，打開始人類的文明便於與大自然對立的那一邊上，與草木禽截然不同。”

石素芳默然片刻，意興索然道：“上將軍何時回秦？”

項龍道：“該是幾天的事，嘿！我要走了。”

石素芳微微點頭，沒再說話，陷進沉思中。項龍長而起，悄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