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子含怒,釵環搖,寒奪目,如雲堆裡乍放的天,威儀凜然,其中卻含著三分憤,彷彿有說不盡的委屈。
何初心自錦玉食,金玉堆兒裡養大的,何曾因花點銀錢人責難?一時難忍,憤而起,想看看是哪個膽大狂徒敢責罵皇後,卻發現屏風之外,州衙之上,一州文武齊刷刷地盯著,彷彿在看的笑話。
何初心倍覺辱,強忍淚意,轉便奔下了公堂!
小安子正思忖該如何收場,見何初心忽然離去,慌忙跟上!
卻在此時,忽聽咻的一聲!
這一聲不知起於何方,隻見一溜火花兒竄出州衙,在半空中炸開,燦白之輝照得青瓦雪亮,宛若白霜天降。
州臣大驚,正當眾人的目被火哨吸引之時,公堂上忽然竄起一道人影,向著何初心便急掠而去!
公堂上首東側有道二門,何初心正往二門去,忽聞火哨聲,也下意識地循聲去,但就在轉頭的一瞬,忽見一人起於武席中,掠如疾電,袖下冷芒一點,碎似寒星!
嗖!
飛針細長,去音極細,剎那間散發而至!
林衛拔刀護駕,長刀出鞘的錚音掩了飛針之聲,侍衛隻得定睛凝神,以護駕!小安子縱掠出,手下拂塵一揚,淩空疾卷!那一撮飛針被厲風撲個正著,嗖的幾聲釘在了飛梁之上!
然而,正當此時,那人瞅準時機掠過侍衛頭頂,穩穩地落在了何初心後!
何初心大驚,待要轉,雲髻被人猛地扯住,吃痛仰頭,簪花釵劈裡啪啦地掉落在地,細長的飛針已抵在了的嚨上。
“都別!不然,皇後孃娘可就沒命了。”那人大喝一聲,從何初心後探出頭來,竟赫然是州都督許仲堂!
事發突然,令人猝不及防,誰也沒想到隻是轉個頭的工夫,駕就被挾持了,更沒想到刺客竟是淮州都督許仲堂!
“許仲堂!你挾持駕,意何為?!”劉振大驚。
“許都督,此舉何意啊?”邱安倒顯得鎮定得多。
許仲堂大笑,嘲諷地道:“劉刺史,邱總兵,煩請二位出刺史印和淮州兵符。”
“什麼?!”州臣們大驚!
這是……要反?
挾持皇後,許仲堂的謀反之意已顯而易見。
曲肅大怒,斥道:“許仲堂,你竟敢行刺駕,行此不忠不義之事!聖上何曾虧待於你?你莫非是林黨不!”
許仲堂彷彿聽見了笑話,“曲大人,駕你能罵得,為何本都督就行刺不得?說起來,今日舉事能,本都督還得多謝曲大人,要不是曲大人責罵駕,生生把皇後孃娘從屏風後罵了出來,想刺駕還真不太容易。不過,說起謝來,本都督更該謝吳長史纔是。”
“都督客氣了,這並非本之功,而是別駕大人憂國憂民剛正不阿,責罵駕實乃意料之中的事,本不過是點了把火而已。”吳長史笑了聲,看了眼法桌上的印,說道,“刺史大印已在,隻缺淮州兵符,還邱總兵莫要不捨纔是。”
“什麼?”曲肅聽出話中之意,不由震怒,方纔爭論政見,皆是吳長史有意激他?
但相比此事,州臣們震驚的卻是吳長史也要反,眨眼間這州衙公堂上就出了兩個逆黨,還有沒有其他人?若有,還有多?
“可本將軍今兒出府時沒帶兵符。”這時,邱安聳了聳肩,依舊一副不慌不忙之態。此人三十來歲,鬍子拉碴,睡眼惺忪,瞧著有些不修邊幅,像極了軍中時常躲懶打諢的兵油子,毫無統帥氣度。
許仲堂冷笑道:“邱安,皇後孃娘可在我手上,我勸你還是別耍花樣的好。”
邱安油鹽不進,“皇後孃娘要是死了,許都督今日還能出得了這州衙公堂嗎?”
“拿不到邱總兵上的兵符,我纔出不了這州衙公堂。”
“可是你拿到了兵符,我們所有人就都出不去這公堂了。”
許仲堂大笑,“邱總兵真是明白人!我怎麼捨得殺皇後孃娘呢?的命留著可有大用!那……這樣如何?”
許仲堂問著,忽然封住何初心的大,手指探的襟,忽然一扯!
隆冬時節,繁錦重,後服又更拘束些,這一扯並沒能將袍扯落,隻扯鬆了領口。隻見那明黃的襟下,子瓊勝雪,春的繡邊半半,勾魂攝魄。
“啊——”
直到聽見何初心的驚聲,眾臣才反應過來,慌忙低頭避視。
“放肆!放開本宮!”何初心憤至極,淚珠兒斷線般滾落。從沒想過,被黨挾持會名節辱,甚至直到現在還弄不清許仲堂和吳長史是誰的人。林黨餘孽?嶺南僚屬?可知的份?
“皇後孃娘,邱總兵若不肯出兵符,微臣還敢更放肆。”許仲堂的目往何初心的領口裡落了落,瞥向邱安時,目已然幽暗,“聽聞聖上對邱老夫人有大恩,不知今日邱總兵可有那鐵石心腸看著聖上之妻當眾辱。”
說話間,他的手已在了何初心的腰上。這一,指繞帶,隔衫逗惹,可謂放肆至極。隨著那手指漸繞漸,眾臣的心肝兒都在,眼見著皇後哭得梨花帶雨,帶越繞越鬆,再扯半寸,袍便會寬落,劉振轉頭向邱安,心中憂焚。
保皇後,還是保淮州兵權?
嶺南未平,汴州尚有江南水師未定,淮州兵權若失,君位必危!
可皇後……
“慢!”邱安忽然出聲,把劉振嚇了一跳,卻何初心鬆了口氣。
“邱總兵……”劉振向邱安,神雖焦急,卻也無可奈何。
“許都督,你要的兵符,萬收好,莫要紮著手。”邱安往腰間一,出塊兵符來,揚手便要扔過去。
“慢著!”許仲堂笑了笑,“邱總兵天生神力,這兵符還是莫要扔擲得好,萬一砸到皇後孃娘,怕你不好跟聖上待。”
邱安嘲弄地問:“那這兵符該怎麼給許都督?”
許仲堂往武堆裡了一眼,一個把總走了出來,著手道:“總兵大人,這兵符不如由末將轉吧。”
眾州臣大驚——果然還有同黨!
邱安看著那把總,細長的眼裡冷意微放,似長劍出鞘時那一線刃,煞氣人。那把總一驚,慌忙從他手中將兵符提走,匆匆地給了許仲堂。
吳長史笑道:“恭喜都督。”
許仲堂大笑一聲,一抬手,一道火哨又自袖中出,一團詭異的紅煙在刺史府的上空炸開,被冬風吹散,“王錄事,接下來可就有勞你了。”
州臣之中又出來一人,王錄事垂手一恭,“都督放心。”
……
刺史府外,長街封著,在州衙外把守的州兵與聚在長街外看熱鬧的百姓一同仰頭向天空。
一個校尉道:“都尉,咱們要不要進去看看?不會出事了吧?”
都尉道:“不必吧?咱們職責在外,裡麵有大帥和林衛,不該出事纔是。這火哨興許是皇後孃娘之意,咱們愣頭愣腦地闖進去,驚了駕可擔待不了。”
話雖如此說,都尉著那團散開的紅煙,眉宇間卻有憂忡之。
校尉道:“不如末將在此值守,您帶一隊人進府瞧瞧?沒事您再出來,這裡就先給末將。”
“……也好!那你暫領值守,小心戒備!”
“是!末將遵令!”
都尉點了點頭,招來一隊州兵便匆匆進了州衙。但剛進門,便忽聽大門在後砰的一關,都尉猛地住步回,見校尉站在門,不由一愣,“咦?不是讓你……”
話音未落,線忽揚!
都尉盯著自己口噴出的熱,轉頭向旁的一名州兵,倒下時眼裡尚有驚詫之。
幾個州兵大驚,尚未反應過來,便被長刀一抹,倒在了日夜相的戰友刀下。
校尉掃了眼地上橫七豎八的首,喝道:“接手州衙!違抗者,殺!”
“是!”餘者應是,見對麵匆匆走來一隊衙差。
捕頭道:“奉公文辦差!”
校尉接過公文看了一眼,命人開啟大門放捕快一行出了州衙。
百姓聚在街頭巷尾,仍在議論著刺史府裡升起的兩道火哨,眾人隻知今日皇後問政,卻不知州衙裡出了何事,隻見一隊衙差匆匆行來,高聲喊著奉旨辦差,而後撥開人群往西去了。有好事的百姓跟隨在後,一路跟到了監牢,見衙役從監牢裡提了二三十個囚犯出來,這些囚犯皆穿著囚服,上帶傷,披頭散發。那些傷瞧著像鞭傷,施刑極重,道道帶。
“皇後孃娘斷案如神,莫非是要審案?”
“可這些人瞧著像是重犯,為何不鎖戴枷鐐?”
百姓一路跟隨,一路議論,回到東街時被州兵給攔了下來,眼睜睜地看著重囚們跟在衙役後頭大搖大擺地進了刺史府。百姓踮著腳尖兒著脖子,想弄清楚刺史府裡究竟出了何事,人群裡卻有幾個人悄悄地了出去。
這幾人布打扮,頗似尋常百姓,拐了幾條巷子去了臨街的一間當鋪,不多時,幾人從當鋪後門出來,上的裝束已然換了,穿的赫然是州衙公人的服。
一行人回到東街上,道一聲奉旨辦差,州兵便將人放行了。
一行人直奔刺史府的後門,見了值守的小將,將公文一遞,“奉命辦差,公文在此。”
“怎麼從後門走?”小將戒備地問,見有公文,下意識地接了過來,低頭一看,臉大變!
那一紙公文上不見印,隻有一句話——膽敢聲張,首異。
這並非威脅,就在他開啟假公文的一瞬,他的脖子忽然被一纏住,那兵刃細極,而他低著頭,三尺開外便有同伴,卻誰也看不出異樣,唯有他能覺出頸間有溫熱之淌了領,冬風一吹,淡淡的腥氣。
這時,一人道:“公文還收好,有勞小將軍隨我等辦趟差事。”
小將不敢抬頭,生怕稍有作,那兵刃便會將他的腦袋勒下來,於是出個僵的笑容,說道:“客氣客氣。”
話音落下,他忽覺上一僵,頸間一鬆,隨即被這一行假公差簇擁著進了刺史府後院兒。門一關,他便如瘦石般杵在了門旁,而那幾人上後門,便往前頭兒去了。
刺史府此時已遭洗,後院兒遍地橫,前衙公堂之上,州早已分作了兩撥,一撥吏在劉振和邱安後,另一撥吏在吳長史後,略一數,竟有十三人!
劉振的妻妾兒連同餘氏母皆被黨押進了公堂,一乾婦孺莫不驚慌失,為首的男囚提刀笑道:“這些日子承蒙刺史大人照顧,本舵主今日前來答謝,唐突之,還刺史大人莫怪。”
這人披頭散發,眉目臟汙,許久未剃鬍須,已然份難辨。但他一開口,劉振便將其認了出來,不由怒道:“曹舵主,你勾結林黨趁災為禍已是罪大惡極,竟敢行此謀逆之舉?”
曹舵主聞言大笑,“難道不行此事,朝廷便會從輕發落我們?橫豎是死,為何不搏?若不一搏,哪能看到今日之景?刺史大人,沒想到吧?當初你不給我活路,今日會犯到我手上。”
“怎是本不給你活路?曹舵主,你們舵幫勾結前刺史鄭昌為一己之私盜販朝廷儲糧之時,怎沒想過國法不容?!”
“國法?字兩個口,讓我們盜販倉糧、事後分贓的是刺史鄭大人,查察追繳倉糧的是你刺史劉大人,自古民不與鬥,我不過是個跑江湖混飯吃的,怎敢得罪一州之長?再說了,此等差,我不肯做,自會有別人肯做,到時我不但得罪了府,還得眼睜睜地看著府扶持別的舵幫。若是任由其他舵幫做大,威脅到我幫在江湖中的地位,我怎麼跟手下的兄弟們待?江湖重義,我手下養著那麼多的商船,那麼多兄弟都在等著混口飯吃,我豈有有利不圖之理?”
“荒謬!你江幫在大災之際夥同林黨餘孽,強搶朝廷調撥的賑災糧,企圖劫為起事之資,置十萬災民於不顧,這也算江湖道義?”
“百姓是朝廷的百姓,又不是我幫中的兄弟,死活與我何乾?”
“與你何乾?淮城古稱江,當初建幫,老幫主為善鄉裡,歷代幫主數次助朝廷賑災濟民,深得百姓敬重,故而才稱貴幫為江幫,纔有了你們今日的江湖地位!而今你代幫主之位不過三年,生生讓幫眾了一夥兒江洋大盜!還有臉將這筆賬算到朝廷頭上?”
江幫之事,劉振略有耳聞,前任幫主死於一場江湖謀殺,傳聞兇手是汴江上的大幫九曲幫的人,後來九曲幫的幫主及舵主等頭目在一夜之間被人暗殺了個乾凈,江湖上都在傳聞是江幫的報復。這傳聞是否屬實不得而知,隻知江幫自幫主死後,幫中便不斷,曹敬義原是分舵舵主,因幫中仍有一些老幫眾不肯支援他,故而暫行代幫主之職。
此事乃曹敬義的痛,被劉振罵了個正著,不由沉一笑,“曹某今日前來,可不是為了與刺史大人爭辯何為江湖道義的。既然刺史大人滿口忠孝仁義,那不妨讓曹某看看,今日君臣之義與夫妻之義,你要如何全?”
曹敬義一把將周氏拖倒在地,提刀便挑了的帶,笑道:“這位是刺史大人的發妻吧?真是風韻猶存,怪不得傳聞你們夫妻頗深。”
周氏猝然辱,劉大姑娘哭著撲過去護母,曹敬義後一個幫眾哈哈笑道:“舵主,原來您好這一口兒,兄弟還是喜歡的!聽說刺史大人之許配的是邱總兵的外甥吧?”
那幫眾一把將劉大姑娘提開,抬著刀托起的下,瞅了瞅那梨花帶雨的臉兒,嘆道:“喲!還是個人兒呢!”
“放開我兒!”周氏推開那狂徒,想護兒,卻被曹敬義拿刀住,難以近前。
劉振大怒:“曹敬義!禍不及人妻!得罪你的是本,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辱婦孺!”
邱安道:“曹舵主,你乃江湖人士,人妻者在江湖上是最為人所不齒的,況且劉大人是位勤政民的好。今日你禍害劉氏滿門,他日定有正道人士除你而後快!你可要三思,莫給你曹家滿門種此禍。”
曹敬義冷笑道:“難道曹某不行此事,就不會罪及滿門?”
“你以前所犯之罪,無非是你一人抵命,還真不至於罪及滿門。今日之事也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若肯回頭,戴罪立功,我可替你在聖上麵前求,將功折罪,保你一家妻兒老小。”邱安負手回話,手指探腰帶,夾住隻暗鏢。
“你當我是三歲孩?”曹敬義提刀怒指邱安,俯撈起一個孩。
劉振大驚,“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