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鬼趁此機會陣中,一見之下,驚喜加,大笑道:“梅姑,你果然知道破陣之法!”
棋陣中,棋盤的大梁已崩斷數,千斤重的棋石墜地,砸得山崩石斷,地底生雷,大陣搖搖墜。梅姑正要返回,聽見白老鬼之言,猛地轉向室,隻見室那扇厚重的玄鐵門正被緩緩吊起,因室中無,又以為破陣有失,便沒注意到門開了。
這陣……竟破了?!
陣既破了,為何會毀?梅姑心中一時無解,也沒有時間琢磨,手便去抓暮青。
暮青攀著大梁正往下,棋石一顆顆的從頭頂上滾落地,棋陣崩斷之力震得手臂發麻,眼看就要支撐不住,手腕忽然被梅姑抓住!
梅姑扯起暮青便向室掠去!
白老鬼道:“追!”
眾人豈能由他們過去?雙方人馬在墓道中拚殺了起來,眼看著棋陣正在崩塌,棋石所剩無幾,白老鬼虛晃一招,一記毒掌打出,前頭擋路之人被毒煙撲個正著,登時被毒瞎了雙目!
白老鬼趁機縱而起,離弦之箭般往棋陣掠去。
柳寡婦坐在墓室門口,正為灰衫漢子毒,此刻攔他不得,其餘人又被白老鬼的人馬纏住,不由心生絕。
前有強敵,後無退路,今夜怕是真要葬於此了。
正當此時,兩顆人頭忽然飛起,撞上墓道的穹頂,咚地砸了下來!
白老鬼聞聲回頭,見後方噴三尺,墓道裡不知何時多出一幫人馬來!
“來者何人?!”白老鬼心中驚疑,這幫人馬這麼快就下了墓道,必是路上尾隨著他們,今夜雖然雨大,但他的人馬中也不乏高手,竟然沒人察覺後跟了人,連這幫人馬出手時的殺氣都未覺察到,這些人絕對是高手!
“殺人之人。”月殺麵冷峻,語氣淡漠,彷彿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棋陣中,梅姑已掠出角陣到了邊陣,室就在眼前!
暮青聽見月殺的聲音時已在半空中,眼看著就要被梅姑拽室,生怕月殺等人尋不見,會殺傷梅姑的人,於是高聲喊道:“誅殺白人!餘者勿傷!”
話音落下,山崩巨響傳來,棋陣崩塌零落,終於墜了千巖萬壑之中。
狂風刮過,長明燈滅,僅餘的零星燈火照幽暗的室,暮青背靠墻壁,口抵著把寒涼的柳葉刀。
梅姑問道:“你是何人?”
暮青道:“我也想知道。”
“……什麼?”梅姑一愣,隨即將刀抵得深了些,“別耍花樣!你那九步本未破局麵的生死,棋陣卻破了,是誰在背後指點過你?”
所謂的九步定生死,未必是定棋局的生死,也是在棋陣破了的那一瞬才悟出來的,此理數十年來無人參,竟被一個後生在須臾之間看破了,且他不僅猜出了先生的心思,還做到了一步不錯,可以說這比破局還難,因為棋至中盤,行棋之策頗多,要與先生之策一步不差,談何容易?若說背後無人指點,絕不相信!
“如果我說,指點我的人正是無為道長,婆婆信嗎?”暮青問道,趁著梅姑吃驚之時撥開了前的刀,“懇請婆婆稍安,在我弄清楚世之前莫要問。”
此話令梅姑更為吃驚,回過神來時,暮青已在室中央。
“有勞婆婆掌燈。”暮青背對著梅姑,忽然不再低沉著嗓音。
嗓音這一變,更把梅姑驚得神魂遊離,借著薄看向暮青,墓道那邊拚殺聲正烈,暮青麵棺而立,那風霜不驚之姿好生眼……
梅姑從懷中取出火摺子時,手抖得似一個行將就木之人。室中一亮起來,梅姑就急忙借著燭再次審視暮青,暮青則環視了一眼室,見與氣勢恢宏的棋陣相比,室僅三丈見方,略顯狹小。墓室的規格與聖的份相比著實不符,但想到先代聖背負著叛族之罪,此等規格的墓室倒也不意外。
室中陳列簡單,四角立有如意頭燈,中間陳放著一口石棺,棺槨前方擺有供桌,桌上擺有,墻上也似乎有什麼東西。
暮青繞過棺槨走了過去,梅姑隨其後,待墻墻角的兩盞燈燭被點亮之後,暮青眼前這才明朗了起來。
隻見供桌上立有一塊神位,上書叛族罪軒轅玉之魂位,牌位上縛滿鎖鏈,鎖鏈上鑄有符文,金水澆鑄,麻麻。供桌兩旁立有銅柱,柱子上同樣綁有鎖鏈,一隻黑陶罐子被懸空鎖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罐子後頭的墻壁上刻有字兩行——焚香叩首,歃祭棺!
這兩行字似是以指力刻上去的,深達寸許,蒼勁有力,轉折約可見黑斑,憑經驗,暮青覺得那很有可能是跡。
香燭就擺在供桌上,暮青取來三支香,走到油燈前點燃,回到供桌前鄭重地上了香,而後整了整袍跪了下來。
叩頭聲被墓室中的拚殺聲掩了去,暮青起時聽見一聲異響,約是從石棺上傳來的。聞聲轉,燭在薄如蟬翼的人皮麵上掠過,可見額頭見紅。
梅姑目如炬,地盯著暮青的額頭,若有所悟。
暮青的目落在石棺上,隻見棺首推出一隻暗格來,暗格裡放著隻玉匣子,鎖頭是隻玳瑁釦子,輕叩了一下,隻聽啪嗒一聲,玉匣子的蓋子便彈開了。
暮青借著燭往匣子裡看去,大為意外!隻見匣子裡盛著半匣腥臭的黑水,裡頭養著隻白胖的蟲子,蟲皮薄如蟬翼,眼竟可見皮下的脈絡。
暮青皺了皺眉頭,這石棺中必有機關,不是憑力氣就能開的,既然開不得,那所謂的“歃棺”指的該不是要把滴玉匣子裡吧?
這時,梅姑總算出聲指點,“此乃蠱,匣子裡的是無為先生用自己的心頭融以奇藥煉製的。此蠱在藥裡長眠了數十年,你得把你的手指頭給它咬上一口,讓它喝飽,此棺就會開了。”
“然後,我就會因為細菌染而死?”暮青知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但玉匣子裡的在棺中存放了幾十年,蟲子又在中泡了幾十年,嫌命長才會把手指給蟲子咬!所以,沒有開玩笑,而是想確定梅姑有沒有在開玩笑。
梅姑一瞬不錯地盯著暮青那張易容過的臉,問道:“怎麼?你怕死?還是心虛?”
“嗯。”暮青認真地點了點頭,眸中的暖意剎那間勝過人間燈燭,“我不能死,有人在等我回去。”
淺淡地笑了笑,心中卻生了疑,梅姑問怕不怕死倒也罷了,為何會問有沒有心虛?
為何要心虛?
無為道長將棋譜托付給空相大師,有心指引後人破陣來到這間墓室,棺中有以他的心頭為引子煉製的蟲蠱,而開棺需要歃祭棺,顯然他隻希開棺之人是他的後人,否則何必用自己的煉蠱?也就是說,假如有人僥幸破陣,不是無為道長的後人,即便進了這間室也是徒勞一場空,開不了棺。
既然開棺的條件是脈,那隻要有就夠了,何必非要被蠱蟲咬上一口?
方纔已告知梅姑,的世與此墓室有關,梅姑也已知道易著容,但為守墓人,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假如是存心誆騙梅姑的,目的是想從口中詐取開棺之法,那麼在得知要以喂蠱時自然會心虛。
也就是說,方纔之言是梅姑在詐,想知道是否在騙,而開棺隻需要,並不需要被蠱蟲咬指吸。
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竅,暮青垂手就將剩下的那把解剖刀取了出來,刀刃薄而鋒利,在指腹上一劃,哧的就冒了出來!
暮青把手抬得高高的,抬到蠱蟲即便跳起來都不可能夠到的高度,這才將滴進了玉匣子裡。
梅姑見解剖刀的樣式古怪,先是審視了片刻,隨後見到暮青之舉不由哼笑了一聲,不知是惱還是贊賞。
這小子……這丫頭沒因是守墓人而信從於,頭腦靈慧,行事果決,倒真有幾分無為先生與聖殿下的風。
見暮青已將滴了玉匣子裡,梅姑並沒有阻止,而匣子中的景象卻暮青吃了一驚。
隻見那沉睡了數十年的蠱蟲聞見新鮮的腥氣就像螞蟥見了,口吸住玉匣子的沿,飲著淌下來的鮮,蟲的細管以眼可見的速度在膨脹著,管將蟲填滿的那一刻,蟲通紅潤澤,暮青終於明白了此蟲為何名為蠱。
蠱吸飽了鮮之後便將口收了回來,慢慢悠悠地蠕回了原地,窩著不了。
暮青屏息看著蠱,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何事,麵前忽然來一隻蒼老的手,將玉匣子蓋上,推了棺。
暮青看向梅姑,見一瞬不錯地盯著棺槨,竟比還要張盼。
頃,隻聽棺傳來一連排的哢嚓聲,沉重的石棺蓋子緩緩地推出了一寸!
僅僅一寸,天地都為之一靜,墓道中的打殺聲漸遠,耳畔唯餘隆隆之音。
棺蓋重達千斤,梅姑連出數掌,燈燭急搖,室影走若鬼手,一切聲歸寂之後,棺中的景象才顯了出來。
這石棺原來不是棺,而是石槨,槨中有薄棺一口,棺槨之間架著一排機關大錘,錘烏黑,似是玄鐵所造。剛剛倘若石槨未開,怕是要和那棋陣一樣被毀,以這石槨的重量,可想而知砸在薄棺上會有何後果。
這棺中究竟放了何,無為道長寧可毀棺也不外傳?
棺未封釘,梅姑著雙手將棺蓋一抬便揭了下來,隻見棺中陳放著一套冠,已不見艷麗的彩,唯有那頭朱雀盤玉釵大冠寶氣仍存,歲月無侵。
“殿下……”梅姑巍巍地跪了下來,毫無初見時的高人之態,就像一個風燭殘年之人哭拜自己的故主。
暮青沒有出聲打擾,此刻的心也不平靜。棺開了,即是說,真是無為道長和先代聖的後人?
正想著,梅姑忽然就地轉,朝鄭重一拜,“主人,老奴總算等到您了!”
“婆婆請起!”暮青急忙把梅姑扶了起來,雖然以蠱辨別脈不知有何醫理可尋,又有幾分可信,但當年初到大寒寺那晚易著容,空相大師一眼便識破了和步惜歡的份,並稱已在寺中等候無為道長的後人多年,此事無解,隻能說既能再世為人,便不敢咬定世間絕無天機之說。無為道長既將棋譜托付給了空相大師,空相大師乃得道高僧,既將友人的傳給了,又與聖的容貌相像,而今又開啟了棺槨,如此多的巧合皆在一件事裡出現,那此事就很有可能不是巧合。
梅姑道:“老奴是聖殿下邊的掌事,在此守墓,沒想到真有能見到主人的一天!”
暮青對梅姑的份並不意外,點了點頭,隨即便摘下了麵。
梅姑一見暮青的容貌,果真如見故人。
“……像!太像了!”梅姑眼圈泛紅,不自地想暮青的臉,那著的雙手卻終究沒真上去,反倒跪了下來,“老奴不知主人到來,致主人於險地,老奴有罪!”
“不知者不罪,婆婆請看。”暮青從懷中把棋譜取了出來,此次出來,經書和棋譜一直帶在上,因收存著,外有神甲庇護,水火不侵,故而未被打。方纔破陣時,因人多眼雜,勢迫,又已記棋譜在心,也就沒拿出來,而今隻有與梅姑在墓室中,將棋譜示人倒也無妨了。
“這是?”梅姑起時,暮青已將棋譜拿了出來,並未看見這棋譜是從哪兒拿出來的,隻是看見棋譜上的《寒山弈譜》四個字,急忙接了過來,“此乃先生的字跡!不會錯!”
暮青道:“婆婆請看末頁。”
梅姑聞言急忙翻看,一看之下嘶了一聲,“這……有些眼……”
話未說完,忽然瞠目,下意識地了眼棋陣的方向,而後又驚疑不定地看向了暮青。
暮青道:“三年多前,我偶至大寒寺,得見空相大師,此譜正是空相大師贈與我的。大師說,他在寺中等候無為道長的後人已有多年,譜中所記皆是他與道長的弈局,最後一局乃是殘局。我得到此譜之後,百思不得破局之法,直到今日得見婆婆,被婆婆帶至墓室中,看到棋陣之時,我纔有所參悟,說來還要多謝婆婆。”
暮青朝梅姑施了一禮,梅姑若有所思,半晌過後才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先生早已安排好了一切,這陣是為了等待主人才布的……”
說罷,梅姑又陷了沉思,暮青知道想起了往事,便未打擾,隻在一旁靜待。
過了一會兒,梅姑道:“當年,先生佈下此陣之後便帶著年僅三歲的小姐離開了,從那以後,再未相見。惡人陣中時有武林人士前來投奔,老奴久經打聽,得知先生帶著小姐回到了大興,在盛京城外開了家書院,深得天下學子仰慕。再後來,聽說大興老皇暴斃,武平侯一族了牽連,先生亡故,小姐不知所蹤。盛京離此太遠,遠在天邊一樣……這些年來,老奴苦苦打聽,卻始終沒有小姐的訊息。”
話到此,梅姑看向暮青,眼中那希冀之人不忍久視,“敢問主人,小姐可還安好?”
暮青神黯然,搖了搖頭,“我娘被發落為奴,到了汴州古水縣,生下我後便過世了。”
“……”梅姑眼中的神采被暮青之言澆滅,著棺中的冠悲慟地道,“小姐竟和殿下一樣命苦!”
暮青也看向棺中,想起方纔心中的疑,剛想詢問,梅姑便問道:“那主人呢?主人應是大興人纔是,緣何要闖天選大陣?還這打扮?”
梅姑知道,不論暮青如今是北燕人還是南興人,為奴之,必然落在賤籍。小姐被發落到了江南,卻在盛京見到了空相大師,加之年紀輕輕聰慧果敢,隨的那些護衛又尊為主,可見這些年來,必定際遇不凡。
暮青道:“說來話長,請婆婆容我日後再詳說。我既來闖陣,自然是要大鬧一場,原要去往惡人鎮,卻沒想到鎮上出了事。婆婆等人今夜被人至墓中是何緣由,還告知,我好決斷。”
梅姑道:“此事也是說來話長,既然主人有大事在,老奴自然知無不言。黑白老鬼是神殿的爪牙,因先生在聖殿下的墓室中佈下了棋陣,外頭傳言說墓中可能藏有聖典,故而大舉來犯。”
“聖典?”暮青大為意外,即便猜出外公用盡機關護著棺槨,棺中必有要之,也沒猜出會是聖典,畢竟聖典乃是書籍,放在棺中豈不易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