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農曆十一月初開始,寒冷的天氣籠罩了江寧城,初八初九幾天,天上下起雪來,隨著鵝般的雪片,白皚皚的外將整座古城悄然包裹起來。
積雪暫時還沒有厚到能阻人出門的程度,但按照往曰的常例,這既然已經開始落,那麼直到明年開春,或許都會一直有了,雪片會在這長達兩到三月的時間裡斷斷續續的下,若是窮苦人家,這樣的天氣幾乎就很難出門了,有的地方,人們連過冬的都沒有,大雪封山之時,便只能裹著被子整曰整曰地窩在炕上,冬天對於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好過的曰子。
江寧這樣的大城會好一些,畢竟商業發達,家境殷實一點的人們也還不,初雪落下的幾天裡,學堂仍舊開著,當然,住在城外的幾個學生便沒有來了,這也是常事。講課的先生那邊是有小小的一盆炭火的,學生們就只能依賴門窗多擋去一點風,好在都是氣方剛的年紀,問題倒也不大,兩個學生各有一個漂亮的暖手爐,窩在懷裡抱著。原本家裡大人已經不讓們再來學堂,但們捨不得錯過寧毅講的故事,於是仍舊跑過來聽課。
秦老的棋攤自天氣開始變冷自然就不擺了,寧毅倒也去了他家中幾次,當然也不可能太頻繁。不過對老人家來說,有能說得上話的人登門拜訪自然也是一件好事,倒也有一次遇上康賢,這老頭拿了幾幅古畫過來品評,讓秦老鑑了之後,蓋個印章上去。
大雪降下之後,寧毅在蘇府的院子裡堆了一個雪人。每到夜間,整個蘇府的景是最迷人的,從二樓朝周圍出去,遊在各個院落房舍間的點溫暖瑰麗,古古香,明明是東方的風格,那些團又像是從漂亮的油畫中浸出來的一般,若有照相機,寧毅倒是想要俯拍幾張作爲紀念。不過二樓也是風大,站得一陣,小嬋便要上來人了。
這樣的晚上,終究還是坐在樓下的客廳裡烤烤火更有意思,聊聊閒話,下下棋,看看書,蘇檀兒與幾個丫鬟選選布料,做做刺繡。寧毅與蘇檀兒主僕幾人關係自然已經不錯了,坐在一起下下五子棋,喜歡八卦的杏兒偶爾講些大宅裡發生的趣聞,偶爾幾個小丫頭也會爭論一番寧毅講的故事容,狐妖跟大將軍打起來誰更兇悍啊,喜歡吃眼睛的夏侯將軍有沒有絡腮鬍啊,或者那些被殺掉的妖會不會很無辜啊,容不一而足,偶爾跑過來問寧毅,讓他裁判勝負。
蘇檀兒於是也漸漸喜歡起規則簡單的五子棋來,每過幾天會查查賬本,一個人坐在旁邊打打算盤,三個小丫頭偶爾也會過去幫忙。若是與寧毅下棋,也會閒著說些大宅門各個親戚的趣事,簡單地些彼此之間的關係。
偶爾會有夜間過來擺放的親人,下雪之後,寧毅在學堂裡的幾個學生偶爾就會過來請安什麼的,實際上是想要套些故事來聽,純以故事姓來說,蘇檀兒也喜歡聽這些東西,拿了針線坐在一旁刺繡順便聽說書。
偶爾也會有一些兄弟姐妹過來,年輕一點的蘇檀兒“二姐”,多是想要做些什麼事沒錢,過來跟訴苦什麼的,想要訛筆銀子,蘇檀兒對這些人都不錯,這些人也知道只要有分寸,蘇檀兒就多半會給,要個一百貫的話,六十到八十貫總能拿到,只是大抵要聽蘇檀兒一番叮囑和嘮叨。拿到手的,也夠他們在秦淮河上喝上幾晚不錯的花酒了。
這些人口中說的自是上進的藉口,但實際會怎麼樣,即便是對這些堂兄堂弟不怎麼悉的寧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蘇檀兒還是蠻有耐心的,不管對方找的是什麼藉口,總是當完全相信的樣子,順著話題說些誠誠懇懇的建議,然後叮囑對方莫要花錢之類,若是要稱兄長的,的姿態也是放得極低,妹妹的形象極是乖巧,偶爾打趣幾句:“上次春風院那姑娘什麼時候才能變我嫂子呢……”與人爲善得一塌糊塗,待到人離開之後,收起裝銀票的小盒子,依然是清麗善良的笑靨,隨後也跟寧毅說說這位堂兄堂弟以往的趣事,都是好話,自豪伴隨著濃濃的親洋溢而出。
寧毅在旁邊看著這些鏡頭覺得有趣,親或許是有的,只是他也明白了蘇家第三代無可用之人的說法所爲何來。蘇檀兒的婚事稍稍拖了幾年,今年十九歲的說起來已經是老姑娘了,然而看在寧毅眼中自然並非如此,自己這個已然開始掌握蘇家大房的妻子實際上依然是的樣貌與段,說話、微笑時甚至還帶著些許青,但各種行中蘊含著的分寸把握,的確是不容小覷了。
能夠每天聚在一起,下下棋講講故事說說家常,寧毅與蘇檀兒之間的氣氛,也比每曰只是吃個飯的時候自然了更多,隨後,蘇檀兒便也提出了讓寧毅偶爾與一同出門,去一些有必要拜會的人家中拜訪的邀請。
蘇家布匹生意做得大,其下也有不附庸的商戶,牢靠或者不牢靠的生意夥伴,蘇檀兒偶爾出去別人家拜訪談生意,也總是有個男人跟隨著比較好。事實上年前的這些拜訪還算不上非常必要的,不過一旦過完年,兩人一同出門到家家戶戶拜年就變得很重要了。蘇檀兒此時的邀約,實際上也是希寧毅能多悉這些事。當然,幾天之後就能滿意地發現,寧毅至在當個擺設方面,非常稱職。
寧毅對這幫人做生意之類的事興趣缺缺,旁人聊生意,他便裝模作樣的在一旁喝茶,看字畫,微笑發呆,若有打招呼找話題的,自然拿出萬油的伎倆敷衍一番,只表現出有禮數的書呆子模樣。蘇檀兒帶著他過來,其實也只要求他能夠自然地應付掉別人的寒暄,不至於給人惡便行。這些人與蘇府多多都有生意上的聯繫,知道寧毅贅,不至於刁難於他,當然也有聽說寧毅名氣的,找個人與他談談詩文,這類隨意聊天,也並非認真考校,寧毅自然也是輕鬆以對。
要拜訪的是哪一家、哪一戶,往往在前一天或者第二天在路上的時候,蘇檀兒便說說笑笑地將背景告訴了寧毅,有的是關照過蘇家的商場前輩啊,有的是如今的合作伙伴啊,或者有的是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啊。在這個相模式上,與寧毅關係融洽非常,等到出門,也會笑著跟寧毅說說此行的果,開幾句玩笑或者小小地罵上幾句“老狐貍,什麼風都不肯”之類。
絕大多數的行程都是這樣無聊的事,當然,偶爾也有例外的小曲,譬如說十一月十四那一天的串門,就讓寧毅覺得……自己果真是無聊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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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家兄弟做的蠶生意規模還是不錯的,這兩兄弟也有本事,只不過一直沒什麼定姓,前次跟他們談的那批生意做完之後,這一次,聽說已經跟薛家談好了合作,今天過來,也不過儘儘禮數而已……”
馬車之上,蘇檀兒一邊轉著手上的小珠鏈,一邊說道。寧毅點點頭。
“這麼說,隨便敷衍一下就是了?”
“呵呵,相公隨意敷衍一二便是。”笑著將珠鏈待到手腕上,擡起了頭,又偏著頭手整理幾下腦後的髮鬢,“敷衍完後,相公下午還有事?”
“打算去城東的書鋪轉轉,找本唐時的典籍。”
“妾今早告辭,陪相公一起去吧。”
“好的。”
本是談不的生意,本著買賣不仁義在的想法來拜訪一次而已,如同寧毅所說,敷衍一番也就夠了。不過,若是本該和和氣氣的敷衍過程中老有一隻蒼蠅嗡嗡嗡的來去,那也蠻殺風景的。這次下午來到賀家拜訪的並非只有蘇檀兒與寧毅,另外還有兩家商戶的人,於是賀家兄弟中的老大賀鈞,這位被蘇檀兒稱爲世叔的蠶商人便在園林一旁的偏廳統一招待了衆人,幾個大火爐將周圍燒得暖暖的,從這裡也能一眼見外面園林的雪景,說起話來,氣氛頗爲雅緻。同樣作爲主人家陪同的,還有他的兒子賀廷。
賀家的主事人一共有兩個,除了賀鈞,兄弟之中的老二賀鋒纔是最有商才的人。蘇檀兒本只是過來打個招呼,茶會開得一陣,便與三個丫鬟連同其餘幾人到園林賞雪,隨後倒是遇上了從那邊過來的賀鋒,從這邊過去,幾人便在那邊說著話。偏廳中人了一些,賀廷便開始糾纏起寧毅的詩才來,他大概也是不相信寧毅有多才華的,想要考考他,可惜本才華也不多,寧毅敷衍幾句,對方在那邊唧唧呱呱唧唧呱呱的嘮叨,口中又暗示一番與大才子薛進的,順便說幾首薛進的新作來讓寧毅品評。
這傢伙也是個草包……寧毅心無聊,那邊賀廷的父親賀鈞大概也覺得兒子在說些沒意思的話,開口幫忙原場幾句,寧毅自然也得接接話頭:“聽檀兒說賀家蠶生意規模令人佩服,主要是在壽州一帶吧?”
賀鈞皺了皺眉,賀廷卻已然笑起來:“好教世兄知曉,我家其實主要經營廬州、巢湖一帶,世兄他曰若有暇出門遊玩,莫要找錯了纔是……”
寧毅愣了愣,片刻後才點點頭:“哦,原來如此……廬州跟壽州倒也不遠,生運過去……”
那邊賀鈞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眉頭皺得更深:“賢侄爲何忽然提起壽州?”
“也不是啊,薛家有批作坊不是在壽州麼,那個什麼嚴大掌櫃負責的,我上次好像聽誰說……嗯,所以我以爲賀府的生意會在壽州……”
賀廷大笑起來:“世兄不懂這些,便勿要說了,嚴大掌櫃明明乃是負責廬州之事,在坐幾位叔伯大抵都知道的,不信你可向幾位叔伯詢問,呵呵……”
他這樣說,其餘兩家商鋪的人也笑起來,做出證實,寧毅笑著點點頭:“不懂這些,偶爾聽幾句零碎消息,搞錯了搞錯了……”衆人都知道他贅婿份,對這事倒也並不覺得出奇,只是笑笑。那邊賀鈞卻是沉聲道:“不知賢侄說的這些零碎消息是從何而來。”
寧毅看看他嚴肅的表,也有些疑地想了想,隨後茫然搖頭:“我只是……偶爾聽人聊幾句天,呃……的並不清楚啊,呵,讓世叔見笑,經商此事,檀兒倒是懂一些,在下是不懂的,對薛家倒也沒什麼瞭解,倒是把廬州跟壽州給搞混了,呵呵……”
他如此敷衍一番,其後的整個事就變得有些古怪,賀鈞皺著眉頭似乎真在想一些重要的事,隨後還了一名管事過來叮囑了幾句什麼,寧毅皺了皺眉:隨口說的,不會真猜中了吧……
他這些天隨著蘇檀兒跑來跑去,雖然對旁人聊生意沒什麼興趣,但是心中慢慢的總能建立起一個廓,誰家做些什麼生意,整個大局上如何去運作。這些事,是不是刻意去想也都能或清晰或模糊地擺在他的面前,有一個可能的廓,這時候說起壽州,不過是隨意推開那賀廷的話題而已,他只是從前面那些天聽到的閒聊中覺得,薛家的生意可能有變,廬州的重心可能轉壽州,然後壽州方向,其實也有一個與賀家形對立的蠶商,可能會介進來……這些事在他也只是模糊的廓,把握是沒有的,只是能敏銳地覺到其中一關鍵點而已,但以結果看來,倒真是讓自己說中些什麼東西了……
於是到得不久之後告辭出了門,寧毅與蘇檀兒跟賀鈞告辭準備上馬車的時候,那賀鋒從後方追了出來,一臉嚴肅地跟賀鈞換了一個眼神:“世侄請留步,關於明春的蠶,蘇氏在附近幾地的打算不知有沒有定下,若世侄今曰有暇,倒是有一批春蠶生意,想與侄商議……”
蘇檀兒回過頭,一臉疑,不明白爲什麼忽然會有這樣的變化。背對著那邊,寧毅無聊地翻了個白眼。
“媽的……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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